雨上花心下默默暗歎，不想竟被這嬈畫全全看透。

那水無痕確實都是在那夜色落盡之時，方才會來找雨上花。他且會在天亮之後離開這裡，至於去哪裡，這雨上花就不復得知了。

其實雨上花看那水無痕第一眼，便對他有種特別的感覺。

他面上的辜色稚嫩，讓她想一把攬入懷裡，將他牢牢護住。他又是那般天真無邪，雨上花既怕他離開她，又怕他受到傷害。

他跟她說，我愛你。她信了。他又跟她說，我每日都會來看你。她也信了。

或許，這就是她眼裡，最純真美好的愛情。沒有其他的修飾，只是純眸相對，他眸中散盡柔色，無不在說著，我愛你。

他每每一笑，她也會跟著笑。她知道，他不是清下禾的影子，她也不希望他成為清下禾的影子。所以，她會盡她的全力，保護好他，深愛著他。

嬈畫見雨上花默聲不語，只是低眉悄悄地笑。她便知道，且是讓她說中了。

“罷了罷了。”嬈畫終於釋言，方一攬媚色，嘴角輕揚笑過。一斂眉簾，片刻又綻笑道:“我記得他長得不錯，你便好好珍惜罷。不然，且就叫他住下罷?”

心裡忽然一慌，雨上花落下手中的紗扇，娥眉一蹙，須臾疾言道:“千萬不可。”說罷低眉而下，心中忽漾起一絲惆悵。

“怎麽了，為何不可?”嬈畫皺一皺眉，方斂眸詢道。

“他且說過，他向往自由，可不願一輩子呆在這裡。他雖然也痛恨降魔師，可他一個人，到底是打不過那降魔師的。”說到此處，雨上花默心消沉，苦寒一怔，又不由得深深歎氣。

自由，何嘗不是她向往的。她這麽多年來如此枯燥無味的生活，她雖厭倦了，但仍不得不為姐妹們考慮。煙雨樓是她所建的，她必須擔起這個責任。她可不想讓姐妹們失望。

其實，水無痕曾問過她，是否願意跟他走，去過那無憂無慮的生活。他們都是孤獨的，既然走到一起，便再不要錯過彼此。

水無痕在等她的答覆，可她卻猶豫不決。她並不敢拋言而去，直直拒絕了他。她也知道，她是離不開這煙雨樓的。

殷櫻一聲不響便離開，去過她無憂無慮的生活去了。

雨上花曾經想不通，殷櫻為什麽會背叛她們。最近她才明白，不管是人，或是妖，他們都值得追求自己的愛。

自從水無痕詢聲落盡之後，她便知道，那殷櫻也是沉入了情愛之中。所以她才會一聲不響地離開，或許是因為她不敢與姐妹們道過，因為怕姐妹們責怪。

她們來這煙雨樓的目的，且就是為了擾那降魔師的安寧，能除一個便是一個。

而如下，她們沉在那酒色之中，或為愛沉浸，或攜著對降魔師的憎恨繼續尋找除掉降魔師的機會，或枉生淡忘。

迫不得已也罷，看透人世也罷。

她們都可以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可是心中到底有著些許羈絆，讓她們不願也不敢離開。

望著雨上花那張攜了半縷憂鬱之氣的臉，嬈畫不禁緩緩深歎一聲。

良久，嬈畫斂過愁眉，方歎息道:“是啊，誰不希望活得痛快一點呢?”她垂下眼眸，眸中散盡枯色，心中不禁暗歎: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活得痛快點。

不願再多想，嬈畫便一拾酒壺罐，疾疾倒滿了酒杯，方過手拾起，一飲而盡。

斂眸一綻，便看見那窗外越進的一縷月光正好傾灑落在那雨上花憂鬱的面上，離風伴雨，空谷幽蘭，面花如桃。

“這麽晚了，他該來找你了罷。”嬈畫忽聲道，隨即挽聲一笑，

片刻又笑道:“快回房去罷，姐妹們都去歇息了，你也該早點歇息。”雨上花頷首抬眸，滯眸相去，緩過神來，方複道:“好…你也早點歇息。”說罷便微微一笑。

“好。”嬈畫點首道，輕淺一笑，勝若芥芳漚鬱。

臨夜初深，嬈畫方入寢了。那雨上花且孤人相待，正等著那水無痕的身影，便趟臥在床上，翻來覆去，心下自攜有抑不去的興奮。

圓月墨天，長安城甚是一片寂靜，隻留幾座孤燈作陪。

閃過一道浮影，從那城門直穿而過，竟伴著幽光凜凜，踏著雲飛薄霧，忽而貼落到那屋頂綠瓦之上，便現作一隻綠蜻蜓，展翅蓬蓬。

那水無痕終於來了。

輕趟床上的雨上花終於等不及了，如下已是四更天了，而那水無痕此前自是在三更前便會來這。許是今日城中忙色之景，讓他緩時而來，但仍令那雨上花擔憂不止。

第一回與他見面，他便受了重傷。雨上花自是擔心他又遭那降魔師的毒手。

她翻身而起，匆步踏去，忽開了小小的窗，落開一個小口，便探了雙眸而去，臨望那城下之景。

城路燈光凜凜，臨前一排的路房屋燈火閉盡，到底是都沉寂了。

忽而轉過頭去，踏出門外，再仰起頭去，看一眼那散著微光的簾吟鍾。平日那水無痕皆是從那屋頂穿入，再順著那簾吟鍾而來，便直穿過她的臥房進來。

仍沒有動靜，她深呼一口氣，便又挪了步伐而去，差點被自己著身的雲霧紗裙絆倒，狼狽一瞪，又直身而起，回到那小窗旁。

正飛到那城中回路，水無痕好似瞧見了一個身影，正輕聲緩步地走在那城路上。

便輕輕展翅，再緩緩飛過去，臨在那廝上方。終於近了，便落眼一探，正瞧見那廝背上攜著一把劍，腰上竟掛著一個葫蘆，竟是個降魔師！

心頭忽而冷冷一怔，水無痕方止步於下，那降魔師便回過頭，仰眸一探，好似瞧見了他。水無痕緩身一落，便順著那屋簷綠瓦飛去，再避身止步。

降魔師仍仰眸張望著，忽而看到腰上的鉑寶葫蘆一閃而過，心中一驚，再疾眸一撇，又仰頭而上，再向後退去幾步。

腳步聲疾疾入耳，令那水無痕慌心一顫，又不得不緩步飛上，仍沿著那屋簷避身而去，再躲到那屋簷之後。

鉑寶葫蘆忽然停下了光亮，這讓那降魔師垂眉一皺，沉思不盡。

他在原地挪著步伐，時而靠前，時而退後。那水無痕探眸一去，仍見他仰著頭向自己這裡張望，便動彈不得，隻得牢牢地避在這屋簷之後，生怕一動又惹了動靜。

水無痕且是探清楚了這降魔師的面容，那人且不是上回傷他的那個降魔師，他也仍記得那個降魔師的容貌。上回算是命大，才能逃出那降魔師的魔爪。

怕讓那雨上花擔心，他便耐不住心想要走了。

忽而探眸向去，終於不見那降魔師的身影，便自歎一口氣，暗歎:嚇壞我了。

轉過身來，方要展翅飛去。臨眼而下，便又瞧見那降魔師的身影，忽而嚇得翅膀一抖，便癱落在那綠瓦上。

好在那降魔師並未仰起頭來，還未瞧見他。許是離得太遠，那降魔師腰上的鉑寶葫蘆也還未有動靜。

水無痕緊張得不敢動彈，便直立在那綠瓦之上，許是他的顏色與那綠瓦相近，方得混了旁人的目光。

可一旦那鉑寶葫蘆發光，定又會引那降魔師的注意。所以，定要想個脫身之法。

凜身一動，水無痕暗暗扇動翅膀，便疾疾轉過頭去，再順著那屋簷往前飛上。忽而聽見那降魔師的腳步聲近耳而來，水無痕方止下翅膀，一側眸，便瞧見那降魔師離他愈近。

深歎一口氣，他又不得不振翅而動，忽聲一過，他且速速地躲到了屋簷之後，終於得以緩淡了心下的緊張。

又深呼了口氣，這下便得脫逃了。

趁那另路中的降魔師還未有動靜，水無痕便翻去另一條路，仍順著屋簷疾疾向前飛去。

雨上花焦心急耳，攥緊了手在那窗旁臨望，到底也沒瞧見一個身影。

忽而轉過身去，便驚現一個人影，輕聲振耳:“小花…”讓她不禁詫眸一怔，正要開口昂聲一喊，幸好那水無痕手快，直直捂住了她的口。

雨上花緩下心神，雙手抬起再挽過那水無痕的手，忽而綻笑道:“你終於來了。”面上是那無盡的幸福之容。

終於抑不下心裡的花火，雨上花張手而去，疾疾地入了他的懷裡，緊面貼著他的胸口，覺得撲騰的溫暖，她好像永遠這樣抱著他。

水無痕清聲一笑，稚嫩的笑容令雨上花心生憂憐，他瞬眸如華，華色生光，眸裡也滿生純真。

他緊緊地抱著雨上花，輕輕合眸而過，面上的笑容久久不淡，亦是愈發深昂。

“方才看見一個降魔師，還好我跑得快，可嚇壞我了。”良久，那水無痕方歎言道，忽而輕輕地晃起了頭。

雨上花聞他此言，自是迫心焦急，須臾頷首而起，仰眸看著他，切聲急道:“什麽…那你沒受傷罷！”說罷便開始檢查他的身軀，扶手探面，令那水無痕勉心一笑。

“沒事，我轉身就飛，他是追不到我的！”水無痕面上掛著天真的笑容，一笑歎悠生，又將雨上花攬入懷裡。

忽然貼口而去，在雨上花額上輕輕一落，散盡柔情。

“那就好。”雨上花綻出笑眸，嘴角輕揚而過，方漫聲道。抬起頭，又接了那水無痕臨口而近的一個吻。

覺得心中綻花而開，滿生歡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