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著加裡安的馬車緩緩的前進,朝著巴黎火車站的方向行駛而去。達到巴黎的第二個月,加裡安便開始收拾行李離開這條熱鬧的,車水馬龍的街道。一個月之後他將再次踏上這座城市,而且也為文藝界準備好另外一份重磅炸彈。
漆黑的馬車裡,顯得格外寂靜。他們將乘坐馬車抵達巴黎北站,然後再踏上火車,並且通過四通八達的鐵路路線,瀏覽法國各地的風光。
左拉滿腹牢騷的發泄說道,“在其他人看來,這次是梅裡美贏了呢。雖然是法院的判決,但是在平常人眼中,就好像梅裡美大獲全勝一樣,到時候他肯定會得意洋洋的宣傳自己擠兌走了破壞巴黎的不安定因素,說不定到時候還會拿著這份鮮血淋漓的功績去歐仁妮侄女面前邀功。”
他替加裡安打抱不平,明明是遭人陷害,卻落得驅逐出巴黎一個月的下場。
“那又怎樣?”
加裡安不屑的說道,“笑吧,讓無知的官僚縱情的去笑吧,總有一天丹楓白露和杜伊勒裡的梁柱會在人民的憤怒中斷裂。笑吧,讓波拿巴派的人肆意去踐踏自由吧,總有一天他們會直面法蘭西人民的怒火。”
“帝國什麽時候倒台我並不清楚,但是現在我們必須捍衛說話自由的權利!我甚至能想象的到卑鄙的梅裡美在你離開巴黎之後,會怎樣折磨你可憐的作品。”
加裡安望著遠方中央教廷區的尖銳穹頂,如同巴比倫塔刺向了尖銳的穹頂。離開了聖安東尼大街之後,展現出風情萬種的繁榮,拔地而起的巴洛克建築向世人宣告著他的奢華和浮誇,也在挑戰所有來此尋找財富夢想的年輕人。
然而接下來加裡安所說的話,卻讓坐在車廂另一端的左拉瞪大了眼睛。
“原本我就沒打算寫完《1984》,而是把它當做一個導火索。”
“導火索?什麽意思?”
加裡安解釋說道,“字面上的意思,與梅裡美公開辯駁並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有時候甚至要煽動群眾的力量。”
左拉慢慢意識到,《1984》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簡單,加裡安還有更加深遠的考慮。
“梅裡美和他的同僚們終有一天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而我相信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就從《1984》開始。”
加裡安離開之後,波德萊爾便到龔古爾的報社,將火漆還未拆封的信件交給了主編龔古爾,並且叮囑對方,如果新聞審查部門對《1984》采取任何行動的話,就拆開這封信。
龔古爾拿著分量輕若鵝毛的信封,前後反覆打量了一番,感到非常的奇怪。
一封黃褐色牛皮紙沾合的信件,信封口被紅色的火漆封住,上面用鐫秀的字跡寫上了致龔古爾閣下。
“梅裡美可是國會議員,要是他跟新聞審核部打一聲招呼的話,加裡安怎麽反抗?還不是乖乖就范,作品被全部撤銷?他寫一封信就能扭轉局勢嗎?”
之前龔古爾在1858年已經領教過第二帝國的言論專製的恐怖,雖然《1984》廣受好評,但是擦邊球隨時會有封禁的危險,再加上加裡安直接開懟梅裡美,龔古爾已經做好了準備。
對此,他表示非常惋惜。
“真可惜了這部小說,寫的很不錯。不過從報紙銷量和調查來看,《第六囚牢》的好評程度也差不多與《1984》持平,只不過《1984》的政治性實在是太直白明顯了。”
坐在另一邊的波德萊爾不同意他的觀點,
強調說道,“就是因為政治性,《1984》才會廣受好評,共和派和革命黨都將它視為反對獨裁專製的文學武器。” “那又怎樣?到頭來還不是以卵擊石,要不是他的書迷足夠狂熱……等等?”
龔古爾一拍腦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反問道,“所以,加裡安主動向梅裡美發起挑戰,意思是他根本就沒打算讓這本書完本麽?”
他的話音剛落,這個話題就被直接中斷,此時外面響起了吵吵嚷嚷的聲音。龔古爾和波德萊爾同時站起身走出辦公室,卻看見一群人出現在他的報社之內。
“怎麽回事?”
龔古爾非常不滿的說道,“你們是誰?”
“新聞審核部門的。”
為首的人看起來歲數並不大,卻自始至終都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態度,他非常不客氣的問道,“你們這裡誰是負責人?”
“我是。”
龔古爾上前一步,站在他對面,平靜的說道,“我就是報社的負責人。”
“聽好了。”
負責人看了打量了他一眼,出示了政府頒發的文件,厲聲說道,“你們報社刊登的《1984》被舉報傳播煽動和顛覆國家的有害信息,現在我們命令你們報社立刻整改,將刊登的連載全部下架。還沒有發行的報紙中有關於《1984》內容的全部銷毀,重新校對。將沒有發售完的報紙也同樣全部召回,如果你們不配合的話,我們會讓《巴黎報》關閉整頓一個月!”
一個月?
龔古爾和波德萊爾兩人相視一眼,他們知道這是梅裡美公報私仇,此時加裡安身上的輿論焦點隨著官司的結束而慢慢的褪去熱度,當大眾的眼睛不再注視著加裡安時,新聞審核部門也敢朝著加裡安的小說下手了。
“好的,我們會立刻著手進行整頓。”
雖然龔古爾心中恨不得直接用子彈在對方腦袋上開一個洞,但是表面還是假裝配合的說道,“我們會在今天將內容整頓完畢。”
“盡快整頓好!”
對方非常不耐煩的說道,“否則你們的報社別想開業!”
龔古爾讓波德萊爾留在辦公室,字跡貼著笑臉送走了新聞審查部門的人,只是回來之後臉色鐵青,他憤怒的推開辦公室的門,然後砰的一聲巨響,摔門而入,整個報社都能聽到龔古爾無聲的怒吼。
波德萊爾從沙發上站起身,關切的問道,“情況怎麽樣了?”
他握緊了拳頭說道,“整頓,查封。該死的狗腿子,整天就知道查封,總有一天這群混蛋會被巴黎群眾清算乾淨!聖勃夫頂多算是誠實的小人,梅裡美這個混蛋卻是不折不扣的偽君子,不跟你明面上較量,卻在暗地裡下毒手!”
“對了,之前加裡安不是留下一封書信麽?看看書信上是什麽內容?”
龔古爾想起口袋中的那封信,連忙將他抽了出來,用鋒利的刀子小心翼翼的把火漆刮乾淨,然後取出信封中一張薄薄的稿紙。
裡面只有一段聲明。
龔古爾拿著稿件,一字一句的念叨,“因為《1984》遭到梅裡美等傳統保守派人士的反對,並且遭到舉報,被新聞審核部門查封,故從這一期開始《1984》將無限期斷更,我要向梅裡美先生道歉,你讓我知道什麽叫做權威。也感謝各位讀者長久以來的支持。請龔古爾先生將這一段聲明發在報紙上,給讀者一個解釋。”
龔古爾生氣的將稿紙扔在桌面上,氣急敗壞的說道,“這算什麽補救措施?不明擺著向梅裡美舉旗投降嗎?我算是看錯他了!”
波德萊爾撿起了加裡安的聲明,他看了一遍之後思考片刻,然後抬起頭問道,“還是按照加裡安的要求,把這一篇聲明登報發表吧,我感覺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