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炭黨……”
加裡安終於記起了這個幾乎已經被人遺忘的秘密黨派。
它是十九世紀初期在意大利組成的秘密團體,因最初在森林裡燒炭場所集合,故名燒炭黨。在路易十八複辟波旁王朝時代,這一組織擴展到法國,布朗基就曾經加入過燒炭黨。
突然,加裡安回想起之前看過法國大革命書籍介紹,布朗基和德薩米曾在普臘杜大廳成立了一個取名為“中央共和社”的俱樂部。從此之後,布朗基主要就在這裡從事他的活動。並且擔任了這個社的主席和思想領導人。後來因為領導暴動失敗而入獄,度過了將近十年的牢獄時光。
加裡安驚訝的問道,“莫非你就是中央共和社的德薩米閣下?”
“是的,我就是中央共和社的創始人之一。”
德薩米點了點頭,他被逮捕之後身份隨之曝光,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而且中央共和社隨著布朗基八年前被逮捕而日漸式微,早已經解散了。所以面對加裡安的詢問,他很大方的承認了。
德薩米靠著牆壁,扭轉頭問道,“你說你勾結革命黨,到底發生了什麽?”
“幾天前我救了一個中槍的中年男人,他傷好之後便離開了我家。沒過兩天我就被警察逮捕,罪名是我救助的那人是一位革命黨。”
聽到加裡安說出這件事,身後兩人瞬間變了臉色,他們走到德薩米面前,小聲的說道,“難道這個年輕人就是……”
德薩米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別說話。此時他心中已經起伏不定,吃不準加裡安是否政府派來刺探內情的奸細。
德薩米也聽說了中槍被救一事,不過現在布朗基現在已經離開了巴黎,秘密的前往英國。如果他提到的那位革命詩人是面前年輕人的話,他就不能放任不管了。
然而加裡安望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說道,“放心,我不會去打探你們的秘密。我也不想知曉太多。”
見對方已經這麽說了,德薩米稍稍緩和了臉色,他回答道,“就算你是政府的間諜也沒機會了,因為我們快要走了。”
加裡安望著被鐵欄杆隔絕的天窗,小聲的問道,“被釋放嗎?”
“釋放?怎麽可能!”
德薩米像是聽到一個好笑的笑話,搖了搖頭,語氣堅定的說道,“不是釋放,是死刑。”
加裡安愣了一下,轉過頭望向了面前的中年男子,依舊是一副平靜如初的神色。對於死亡,似乎沒有半點的觸動。
他問道,“害怕嗎?”
“為什麽要害怕。”
德薩米反問他,然後語氣堅定地說道,“這些帝國的狗腿子們永遠都不會得到我們的領袖,他們能得到的只是一具又一具的革命黨人屍體,以及巴黎人民不斷積攢的憤怒和仇恨。壓迫不會帶來和平,追求真理的腳步也永遠不會終止。”
“而我能死在追求真理的路途上,死而無憾。”
“嗯,很偉大的理想。”
“你不也同樣嗎?只不過我們用火藥,你用筆杆子罷了。”
德薩米一字一句的說道,“革命詩人加裡安。”
對方戳穿了自己的身份,加裡安蜷縮在角落裡,一笑置之。不過德薩米顯然也不想將話題深究下去,於是變得沉默,不再說話。
他望著陽光從狹窄的窗戶縫隙中滲透進來,照亮這間陰暗的房間的角落。
一場話題結束之後,又重歸寂靜。
片刻的安寧很快被打破,
伴隨著鐵門開啟的聲響,此時監牢的門被打開。 警棍粗暴的敲打著門框,將所有犯人都被粗暴的趕往食堂。
加裡安和其他人混雜在隊伍裡,德薩米站在他身後,小聲的說道,“中央監獄在中午有一個小時的午餐時間,這是我們同志彼此聯絡的機會。”
來到了食堂,加裡安才發現這裡已經聚集了眾多的犯人,他們端著餐盤,裡面放著兩三片粗糙的麵包,一杓燉湯,還有幾個土豆,三三兩兩的往座位上走去。
加裡安跟隨著德薩米,找到一個中間的位置坐下,他低下了頭,盡量不表現的引人注目。
德薩米卻沒有坐下直接一腳站在椅子上,對周圍的人說道,“都安靜一下,各位同志。”
周圍的人都停止了動作,安靜的聽著德薩米說下去。
他揮舞著雙臂,慷慨激昂的說道,“今天我們迎來了一位新的同志,加裡安。”
說著,他一把將加裡安拉了起來,端起了燉湯,對他們說道,”他是一位被政府迫害的進步人士,一直為人民的尊嚴在戰鬥,致我們的新同志,革命萬歲!”
所有人整齊而統一的說道,“革命萬歲!”
周圍的獄警仿佛對這些舉動司空見慣,並沒有采取製止。
德薩米重新坐下之後,他對著坐在對面的加裡安介紹說道,“你剛才看到的這些人,都是因為革命的罪名而投入監牢之中,他們有些人會被流放,有些人會在這裡待十幾二十年,而有些人會送上絞刑架。但是他們卻從來沒有畏懼過。”
在德薩米的提醒下,加裡安的目光定格在那些革命者的臉龐上,他們的眼神中沒有恐懼和悲傷,而是一如既往的堅定。
皚皚白雪壓不彎最後一根直立的枯黃蘆葦。
一瞬間,加裡安心中心緒萬千。他放下了餐叉,沉默不語。反問道,“德薩米閣下,你是否有考慮過,為什麽推翻邪惡帝國的革命這麽多次都沒有成功?”
“我當然知道,他們太強大了。”
德薩米喃喃自語的說道,“我們人數這麽少,根本不可能戰勝法國軍隊,所以只有在政權不穩之時發動暴亂,才有獲勝的希望。一個帝國不可能一直固若金湯,總有一天會出現裂縫,那就是我們勝利的曙光。”
“不對,你們這是冒險機會主義傾向。”
加裡安搖搖頭,說道,“布朗基與他的追隨者自始至終都在單打獨鬥,從未想過真正的喚醒民眾,這才是失敗的根源。”
“從未真正喚醒過民眾?”
德薩米不同意加裡安的觀點,不屑的質疑說道,“那麽尊敬的閣下,你認為怎樣才算是真正的喚醒民眾?你都看到了,1848年時工人階級的麻木注定不可能靠他們有所作為!”
加裡安咳嗽了一聲,準備發表他的看法時,突然爆發的刺耳金屬敲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然後加裡安聽到身後響起一個令人厭惡的聲音。
“吃飯的時候給我閉嘴,革命黨的混蛋們。”
“誰要是再多說一句話,從今天起三天之內別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