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1869年門捷列夫也會發現元素周期的規律,但是提早十年名垂青史跟推遲十年成名是兩個概念,如同張愛玲所說的,一個人出人頭地要趁早,來的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麽痛快。尤其是對於門捷列夫這種一心想要在化學界揚名立萬的年輕教授,更是渴求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
而加裡安將這個機會拱手擺在了對方的面前,門捷列夫也沒有理由拒絕。於是答應了加裡安改進橡膠硫化技術的邀請。
解決了整個計劃最關鍵的問題之後,最後一步就是與馬蒂爾德公主商議合作具體事項了。這種涉及到商業問題,他最後也打算甩手股東,交給專業的人士去打理。
最終門捷列夫和加裡安還是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吃了一頓不怎麽友好卻還算融洽的飯。不過他也總算體會到這個性格怪癖的化學家,時常拿著一張稿紙,在上面寫寫畫畫,加裡安瞥了一眼,卻看見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看不懂的公式。
那一瞬間他甚至有些後悔太早把學過的化學知識還給了學生時代的老師,連談笑風生的機會都沒有。
“對了,加裡安閣下。”
就在他看的聚精會神的時候,門捷列夫突然抬起了頭,放下手中的筆,正視著對方的眼睛。
“我還住在德國的時候,聽說你寫過一篇關於德意志現狀的文章,據說那篇文章分析的鞭辟入裡,甚至引起了德國官方,甚至是攝政王威廉的注意。我當時很好奇,你又會怎麽評價我的祖國?”
坐在一旁的屠格涅夫尷尬的看了他一眼,之前他打探到門捷列夫有著偏向保守的傾向,於是連忙朝著坐在斜對面的加裡安眼神示意了一下,讓他轉移話題。
加裡安沒有看見屠格涅夫的眼神示意,打量著面前刻板的化學家,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一面。不過他也不敢多說,就如同男人聊起女人總會和睦相處,一旦聊起政治便大打出手。門捷列夫年輕時的政治傾向於保守,所以他隻好挑揀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題帶過去。不過他沒想到自己的文章居然引起了未來德意志第二帝國的第一任國王注意,他也感到非常的驚奇。
“你說沙俄嗎?估計最遲到今年的是十月份,就會擬出解放農奴的法令草案,最遲到明年的三四月份,將會正式批準。”
“解放農奴?”
門捷列夫雙手交叉托著下巴,饒有趣味的說道,“雖然現在沙俄現在社會出現動蕩,但還不至於要廢黜農奴制度吧?這樣一來俄國豈不是自廢根基?沙皇又不愚蠢,怎麽可能會這麽做!”
加裡安看著面前的年輕氣盛的家夥,決定不動神色的去敲打他一下。
“是的,沙皇的確不愚蠢。然而不廢黜農奴制度,他會死的更早。”
加裡安把餐布放在一邊,無情的嘲諷說道,“過去兩年期間,沙俄境內爆發的農民起義就將近300次,以車爾尼雪夫斯基和赫爾芩為代表的激進革命家們發誓要廢黜農奴制度並且推翻沙皇的統治,而且這股力量正在逐漸的擴張規模。但是如果由政府來廢黜農奴制度,那麽沙皇起碼還被宣判一個緩刑,不會那麽快被推翻,統治得以延續。但是如果由革命家來宣布廢黜農奴制度,除了大貴族們被吊死在路燈上,怕是最後一代的沙皇全家都會被送去與他效忠的上帝見面呢!”
在革命這點上,加裡安也不得不承認斯拉夫人的彪悍,法國的大多數作家們都是搖旗呐喊,嘴炮無敵,
而俄國的作家往往兼任革命者的身份,拿著真刀真槍的去領導民主革命起義。。 “胡說。”
門捷列夫有些聽不下去了,他搖擺著手,終止了這個令他不愉快的話題。用一種戲謔的反諷說道,“照你這麽說,難道我們的沙皇也會跟你們的路易國王一樣,被送上斷頭台?”
“不不不,這倒不會。”
就在門捷列夫臉色稍稍緩和之時,加裡安小聲的補充了一句,“不,按照革命者的傳統,怕是會用子彈處決他全家吧。”
“……”
就在加裡安與門捷列夫還在酒桌上討論細節問題時,一雙怨毒的眼睛正在透過車水馬龍,行人來往的熱鬧大街,打量著他。
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 穿著灰色的外套和已不搭稱的黃褐色馬甲,腳下布滿了煙蒂,從跟蹤加裡安到現在,他已經在這裡等待了將近一個小時。
他無法原諒這個侮辱天主教會的男人,在他看來,加裡安那些諷刺的揭露都是在嘲諷,巴黎天主教會是一個玩弄幼童的場所。
這讓一個虔誠的信仰者忍無可忍。
他從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了煙盒,打開後才發現自己剛才抽完了最後一根煙。煩躁的將盒子丟在了地上,手心撫摸著脖子上懸掛的銀色十字架。
如同野狼般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餐廳裡的年輕人,灰色外套遮掩下的腰部,同樣別著一支轉輪手槍。
只不過是老式的紙殼彈丸轉輪手槍,但是用來取人性命足夠了。
這幾天他一直在尋找下手的機會,已經等待了將近三天,不急著這一小片刻。他嘴角擠出一絲笑容,這場刺殺完全是自發的個人行為,他要用鮮血來證明,自己對教會的忠誠。
他的手心已經濕潤了,甚至能感覺到攢握在胸膛中的心臟快要擠出來的壓迫感,他咬著嘴唇,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並且將所有的一切不幸,都歸咎到加裡安的那篇文章上,在這位“虔誠”的天主教徒眼中,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異端。
異端必須死!
男人用左手搭在了腰間,等對方從酒店裡走出來的那一刻,他便會毫不猶豫的拔槍射擊,將子彈打入他的胸膛。
默默等待的教徒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架,喃喃自語的說道,“萬福瑪利亞。”
“願主保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