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錦在眾人驚歎的目光中緩緩走了下來,坐在我旁邊,說道,“師兄,上次你是特地去尋我的是嗎?”
我不置可否,當日騙他說我是虞天,目的確實是為了看他,誰知那竟然是他最後的日子,幸好我去了,我笑道,“是啊,聽疏憶說人間有一位七羽公子,相貌出眾,品學驚人,我便去看了看,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你便是天虞新收的師弟?”傾陌看著他說道。
“將軍不記得我了?”若錦問道。
“今日才見過自然記得,更何況師弟本身也不容易讓人忘記。”
若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問向我,“師兄,歷劫之後都會忘掉記憶嗎?”
“不會,”我答道,因為我回去之後並沒有失憶,沒有道理兩個修為比我高的人會失憶,難道他們走火入魔了?這個理由實在勉強,可為什麽是他們兩個人忘記了呢?只有一個解釋,他們想過自己的日子,忘記我,才能有一個更美好的開始,而他們的失憶是因為……我說道,“神界有一汪清泉,叫做皎魄神泉,那裡的水可以讓人失去記憶,神仙都躲不過。你若喝上一壺,估計這一世的記憶就沒有了。”
“你是說我喝過皎魄泉水?”傾陌問我。
你自己喝沒喝過都不知道,我又怎麽會知道呢?我說道,“未必,也可能是被人抽取了記憶。”說完我冷笑一聲,“不過以將軍的身手,恐怕沒人能抽取你的記憶吧。”
“越,你是在懷疑我自己抽取了自己的記憶?”
“誰知道呢,或許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呢,而想讓自己心安理得的辦法就是忘記。”
“師兄,我們當年的事不知道疏憶和你說了多少,”若錦的臉上沒有了笑意,沒當看到這樣的他,我都感覺他像是在心中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一般。
“都說過。”
“我相信師兄知道的並非全部,”他說道,“我可以告訴師兄後面的事。”
後面的事?指我死後曲赭汐和莫璴玥得償所願雙宿雙飛的事嗎?可惜我不想聽,便阻止道,“不用說了,既然疏憶已經忘記了,我再多執著也沒什麽意義。”
“若錦,這就是你的選擇嗎?”落仙這時也已經走了下來,坐在另一邊,他這一問成功打斷了若錦想要說的話,“真是巧,將軍也在。”
“這位公子也認得我?”傾陌疑惑地看向他。
“有過幾面之緣。”
若錦看著他,輕笑道,“師父,我想你誤會了,我沒有選項,不用做什麽選擇。”
落山皺著眉頭,神情凝重地看了我一眼,又問道,“可他……”
銷誓打斷他要說的話,“師父,我的感覺從來不會錯。”
看著他這麽淡定的神情,我問道,“你還喜歡那個人嗎?”
“師兄為何這樣問?”他不解地看向我。
為何呢?因為看到他曾經用自己的命來救我,而現在卻表現地如此淡然讓我疑惑吧,若是我定然會直接衝上天去找疏憶,怎麽可能會坐在這裡悠閑地喝茶,除非當年的悸動到如今已經都看開了。我說道,“沒什麽,我只是覺得記憶和感覺不一樣,看到前世的記憶或許只是像聽個故事吧。”
“記憶可以忘記,可感覺卻還在”。
那你還坐在這裡幹什麽,我幾乎就要破口說出這句話,但還是忍住了,“我聽說你曾經為她死過,那現在你還能為她死嗎?”
他認真地看著我,輕啟薄唇,“死算得了什麽,我也可以為師兄死。可為她,我可以生,可以死”,他頓了一頓,笑了,“也可以放手。”難道他現在做的是放手嗎?他突然轉頭看向傾陌,“將軍可以做到嗎?”
“不能,”傾陌幾乎不帶猶豫地回答。
我冷笑,他這樣能隨意玩弄別人感情的人怎麽可能做得到。我也不想聽他說什麽,便和落仙說道,“修仙不是只有一次機會,歷來未過天雷的人全部形神俱滅,所以沒有人知道修仙即便失敗也還有機會,但前提是這個人要活著。”
“多謝虞公子好意,修仙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是希望世間能少一些悔恨。”
若當年他能有這樣的心態,或許已經成仙了,不過我還是很看好他,估計不久他便成了我師弟或者師侄,額,他徒弟是我師弟,他再成為我師侄,這關系實在複雜,我突然想到一個人,看來可以幫他。我看了看四周未少的人,說道,“是時候該離開了,就算我們不睡,別人也要睡的。”
傾陌笑著說道,“正好順路,那便一道吧。”
我嗤笑道,“將軍莫不是忘記的太多了,東極山位處東方,天虞在西方,如何能說順路呢。即便將軍回天上,也應該是徑直向上吧。”
“我去看望小叔父,自然順路。”
“這樣啊,”我看著他,“可我和若錦還不想回去,對不住將軍了。”說完我又問落仙,“可否收留兩日?”
“虞公子說笑了,是我應該感謝虞公子照顧若錦。”
“落仙客氣了,我也很喜歡若錦,更何況他已經是我師弟,照顧他是應該的,落仙以後還是直接喊我虞越吧。”
傾陌突然笑了一聲,也不知道發什麽癲,但是他這一笑,絕對吸引了半數人的目光,他說道,“越,你是不滿意我做你的師兄嗎?也是,我這做師兄的還從未為你做過什麽?”
我也附和著他笑了一聲,但是絕對沒有他這般輕松,我說道,“將軍言重了,我不敢和將軍攀關系,”見他還欲糾纏,我起身說道,“落仙,煩勞你帶路。”
我率先上了樓,沒有再看那個人。
“小越,”在我打開門就要進去時,若錦突然喊住我,我扭頭去看他,他說道,“師兄,如果我做錯了什麽,師兄會怪我不理我嗎?”
我笑著說道,“不會。”
他看了我良久,也笑了,“師兄早些休息。”
“你也是,”我說道,然後進入房間熄了燈,躺在床上。
而這時我感覺有個人進來了,他沒有開門,而是憑空出現的,看來他是想讓我知道他來了,我沒好氣地說道,“你還來做什麽?”
在黑暗中,他就坐在桌子旁沒有點燈,但是從窗戶透進來的隱隱月光,我還是看到了一個淡淡的藍色身影。
“越,你似乎很討厭我,”他開口說道。
我想起曾經有一個人也這麽對我說過,那時我討厭那個人是因為他騙了我,可後來那個人也一直在騙我,而我卻慢慢地接受了他。難道到最後我也會接受這個人嗎,絕無可能,我說道,“你為什麽要跟著我?”
示好嗎,可惜我不需要。
“我只是覺得奇怪,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竟然會這般厭惡我,所以想找你聊聊,”他的語氣很隨和,雖然知道我厭惡他,但卻絲毫不在乎一樣,也是,他為什麽要在乎我的態度呢?
“將軍想多了,我怎麽會厭惡你呢,”我放緩語氣,生怕再因這個話題糾結下去他會不走。
我聽到他輕輕的笑了,怎麽我用命都換不來他一個笑,而現在卻這麽輕易了呢?他說道,“聽說天虞山大公子從來都是平易近人,溫文爾雅,今日我也見識到了,只是唯獨對我不一般,難道在你眼中,我比較特別?”
有這樣的特別法嗎,我一度懷疑他被銷誓附身了,這臉皮的厚度著實不比銷誓差,如果沒有見到若錦,我定會懷疑他的身份。看他這般糾纏不放,我也只能忍了心中的火氣,心想忍一時可以得到一世的自在,很合算。
我笑道,“是啊,將軍身份尊貴,我是敬畏將軍。”
“你可知虞師伯為何三千年來從不讓我見你?”他又問我。
“知道,”我說道,“我一向不懂禮數,爹是怕我得罪了將軍,畢竟天虞就我一個繼承人,即便是死也得體面些。”
“越,我絕不會傷害你,”他正色道。
“是嗎?”我譏諷一句,若說之前還能忍,但是聽到這句話,我絕對再也忍不下去。這句話他說過,我信過。可事實證明他錯了,我也錯了。
“你不信我,”他篤定地說道。
我隻覺得此刻他的話像是一把火扔到了我身上,火勢迅速蔓延開來,燙的我連呼吸都紊亂起來。我捏緊拳頭深吸幾口氣慢慢平複下來,才盡量用平穩的聲音說道,“怎麽會不信呢,畢竟將軍現在都沒有對我出手。”
黑暗中,我聽到他歎息了一句,然後說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何唯獨對我是這般態度,但是我還是可以當做在你心裡,我是與眾不同的。”
內心究竟要強大到何種程度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如果是以前,我想我會開心地大哭一場,可是現在我不需要了,他的一切我都厭惡到了極點,分明聽著很感人的話,我卻是覺得惡心,我冷聲說道,“你若真想知道,那便找到皎魄泉水的解藥再來找我。”
“好,”然後我看到黑暗中那道淡藍色身影站了起來,“你好好休息,我會找到解藥的。”
我沒有再回應他,看著那個身影逐漸在夜色中,房間內又恢復了原有的寂靜。
我閉上眼睛,拋開所有一切雜念,卻仍舊得不到一場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