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黃包車的中年人回頭給了冷如霜一個笑臉，黝黑的臉盤上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拉著車邊跑邊說道:“放心吧，太太！我黃山在衢州城裡拉車三年了，出了名的又快又穩，您就放心吧，摔不到您的！”

　蔣浩然會心一笑，知道這黃山會錯了意，卻也因為他這個名字和在株洲被活活踩死的潑皮黃三同音不同字，而對他產生了興趣，和他聊起天來，當然，多半聊的是關於黃山本人的事情。

　黃山倒也健談，腳下的速度不減，和蔣浩然一問一答，居然還能保持正常呼吸絲毫不見氣喘。

　蔣浩然也了解到，黃山老家就是黃山，祖輩都是幫大戶人家做長工的，父母也沒有什麽文化，連起個名字都不會，就按著地名叫了。十多年前，因為戰亂，導致東家家道中落，他們被解散了，雖然恢復了自由身，但也沒有了飯碗，沒有了落腳地，加上父親有病在身，乾不了體力活，自己又骨架子太小，沒有人請，一家人三口人四處流浪乞討，結果父母都餓死在路途中。黃山也是三年前到的衢州，一直在城裡拉車，因為鬼子佔領了衢州，有錢人有車都不敢坐了，怕露富被鬼子和偽軍惦記上，所以只能勉強維持生計，至今媳婦都沒有能取上。

　蔣浩然隱隱覺得黃山對自己有所隱瞞，自他父母死後這當中上十年的經歷他隻字未提，到衢州也才三年時間而已。不過，老話說的好，“逢人且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黃山有所保留也可以理解。

　說話間，黃山在一家飯館面前停了下來，說是已經到西城區了，因為聽說蔣浩然還沒有吃飯，這家飯館的菜也比較地道，所以就在這裡停了下來，而且旁邊還有一家旅館，價錢也公道，讓蔣浩然兩夫婦可以放心居住。

　下了車，蔣浩然給了黃山一塊大洋，表示不用找了，黃山卻從口袋裡摸出一把銅錢，數了十幾枚交付到蔣浩然手裡，隻說到湖南還有很遠的路要走，這時局也不穩定，到處要用錢，看蔣浩然境況也不是很好，還是多留點錢在身上好。

　因為蔣浩然說他們是從杭州來的，要到湖南去投奔親戚，所以才會有黃山的這番話。

　也因為這番話，讓蔣浩然頓生好感，正缺個人了解一下情況，所以蔣浩然雖然收起了黃山退回來的錢，但堅持要請他吃頓飯，隻說這一路上都沒有碰到過像黃山這麽熱心的人，一定要好好結交結交。熬不過蔣浩然的堅持，最終黃山還是和蔣浩然冷如霜一起走進了飯館。

　但剛進門，黃山就攔住了蔣浩然和冷如霜，悄聲讓兩人趕緊走，換一家再吃，神情古怪，似是看到了什麽仇家一樣，唯恐避之不及。

　蔣浩然往屋裡瞟了一眼，只見偌大的大廳裡，只有三五桌客人，中間一桌還是五六個，看軍銜其中一個甚至還是上校，吆五喝六的喝得蠻起勁。

　蔣浩然奇道:“怎麽，你的仇人嗎?”說完也不理黃山，牽著冷如霜的手就往裡走，徑直在一個比較偏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隻衝楞在門口發呆的黃山揮手，示意他進來就是。

　黃山跺了跺腳，無奈地走了進來，瞥了一眼中間的，落座就悄聲說道:“兄弟呀，你可真不該進來，不怕別的，就你這老婆太漂亮了，要是讓這夥人看見了，那就是禍事！”

　“怎麽，這衢州不是已經被蔣浩然打下來了嗎?聽說他治軍蠻嚴的，城裡到處貼著安民的布告，嚴禁部隊擾民，難道都是騙人的嗎?難不成這還會強搶民女?”蔣浩然奇道。

　“唉！”黃山歎了口氣，道:“算了，我本不該帶你們進這西城區的，既然進來了，我豁出這條命也會保你們周全的，先吃飯吧，這頓飯我請了！”

　說完也不理蔣浩然，叫來小二點菜，點了一份牛肉、一份豬耳朵、兩個素菜一盤花生米，再要了一瓶老白乾。

　讓蔣浩然暗自好笑，一個拉黃包車的居然請起了顧客的吃飯，倒也聞所未聞了，不過也看出此人倒是蠻仗義的，好像還有點本領，要不然也說不出保他們倆周全的話來。

　趁著菜還沒有上來，蔣浩然問他為什麽這都從鬼子手裡奪回衢州了，這老百姓好像還不怎麽高興了。

　黃山癟嘴輕聲道:“今天是奪回來了，說不定哪天就會被鬼子打跑，遭殃的不還是城裡的百姓，再說了，如今這也比鬼子好不了多少，真正的鬼子現在也不像以前欺負老百姓了，倒是偽軍狐假虎威橫行鄉裡，這鬼子一跑，偽軍卻又搖身一變成了，所以，你說有什麽好值得老百姓高興的?”

　蔣浩然一愣，說到底這老百姓還是不相信自己，同時收編這些偽軍也讓老百姓覺得這是換湯不換藥，差不了多少，只是誰當官都納糧而已。

　冷如霜不死心地問道:“不是說這個打跑鬼子的將領很厲害， 也信誓旦旦地說過會堅守衢州嗎?還發動老百姓幫他們修築碉堡、工事，要與衢州共存亡?”

　“嘿，這個你也信?委員長當初還說要與武漢共存亡咧，結果了?還不是一跑了之！這老百姓要是去幫他們修了工事、碉堡，保不齊鬼子來了就會跟他們秋後算帳?”

　蔣浩然道:“我聽說這西城區的老百姓，不是很積極地幫修工事嗎?”

　“去，誰積極誰王八蛋！還不是西城區的這些以前的偽軍用刺刀壓著去的，其他城區的還講點道理，唯獨這裡來不得，逮到了就會被送到工地上去，除非你撒點錢還可以通融，不然根本沒有道理可講，你沒見那幾個小子在哪裡牛逼哄哄的，估計是拿到了上面的獎賞了！”黃山說完，朝幾個一努嘴，眼神中有種說不出的蔑視。

　蔣浩然聽完心裡頓時就拔涼拔涼的，自己的樹立的形象算是全毀在這些個偽軍手裡了，頓時怒火中燒，忽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銀元，說是請黃山吃飯用的，自己還有事情要辦，就先走一步，牽起冷如霜的手就往外走，誰知剛到門口就撞到幾個正進門的，而且還很不客氣地攔住了蔣浩然和冷如霜，一個個望著冷如霜眼睛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