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寶捂著受傷的肩膀,對百裡非羽道:“公子,我們走吧。”
百裡非羽攥著木棍,半晌沒動。
多寶再次喚道:“公子”
百裡非羽仍舊無知無覺。
多寶心中一驚嚇,忙伸手輕拍百裡非羽:“公子”
百裡非羽手中的棍棒掉落到地上,他緩緩回過頭,看向多寶,眼神在呆滯中透著一絲脆弱,就好像易碎的燈盞。
他輕聲問:“她呢”
多寶看出百裡非羽不對勁兒的地方,心裡咯噔一下,想著措辭,小心翼翼地回道:“她她被曲南一抱走了。”
百裡非羽看著多寶小心翼翼的樣子,想著眾人撲向胡顏的畫面,竟是心如刀割難以自持他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死了嗎胡顏是死了嗎是他打死了她嗎
百裡非羽搖著頭,一下下搖著頭。他不信,不信的。
可是,棍子上的淡粉色血跡是如此新鮮,仿佛還帶著她的體溫、她的冷傲、她的嘲諷
百裡非羽嗤笑一聲,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胡顏。
他垂著頭,望著地上那根染了淡粉色血跡的木棍,眼中泛起一種危險而詭異的光。就像一位要橫渡汪洋大海,卻走在鋼絲繩上的人;就像一位得了癔症,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人;就像一位殺人無數卻喜歡小動物的人
百裡非羽顫抖了兩下肩膀,伸手撿起地上的木棍,用手指撫摸著上面的粉色鮮血,然後送入口中舔了一下。
是的,是血。
百裡非羽點了點頭。
這些淡粉色的血,讓他的身體開始顫抖。哦,不是身體,是靈魂。這些淡粉色的血,讓他的靈魂為止顫抖
胡顏到底是誰為何會出現在他的生命裡為何不能想她為何一想到她就會頭痛欲裂為何為何
多寶一聲聲喊著百裡非羽,他卻陷入到自己的夢魘裡出不來了。
他的世界都變成了一個個疑問號。是誰是誰你是誰誰是誰我是誰
外表平靜,眼中神色卻越發詭譎的百裡非羽,突然揚起手中棍棒,狠狠地敲擊在自己的頭上,震碎了那些紛亂的聲音,教訓了那個總想讓他頭痛的家夥。
血,沿著額頭緩緩留下。
在多寶的呼喊聲中,百裡非羽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他的唇角掛著一絲笑。那是對於迷失和未知的解脫。
小女冠拚命跑到空曠處,撫著傷口,靠在樹上,大口喘息著。突然,她目露警覺之色,環顧四周。
一個穿著玄色錦緞、頭戴黑色幕籬的男子,悄然無聲地出現在她的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乍一看見來人,小女冠嚇了一跳,立刻拔出匕首,面露狠厲之色。當來人取下頭幕籬,小女冠立刻放松了警惕,緩緩地噓了一口氣,眼睛往左右一掃,壓低聲音道:“你來做什麽”
白子戚冷聲道:“看看你任務完成沒有。”
小女冠嗤笑一聲,道:“黑巫降已經中下,她以後也就只能頂著那張毛茸茸的臉嘍。”一撇嘴,“真不知道尊主怎麽想的,為何不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白子戚仰起手。
小女冠挺起脖子:“你要幹嘛想打我別以為尊主不知道你和那賤婦之間的勾當你除了能以色侍人,還能啊”
白子戚一巴掌甩下。動作倒也沒覺得多快,卻是又狠又重
小女冠被打蒙了,捂著臉,一臉不敢置信地瞪著白子戚,突然拔出刀子,照著白子戚的胸口便刺去那動作,何其凶猛。
白子戚直接提起手,指向小女冠的腦門。他的袖口裡,隱著一隻小巧的弓弩,看起來就像個護腕,但小女冠知道,那東西的威力有多厲害。
她動作緩慢地收起刀,狠狠地橫了白子戚一眼。
白子戚放下手,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冷冷道:“尊主的心意,你也敢妄議真是不知死活。”
小女冠的臉色瞬間一變,驚恐之意爬上了背脊。她也不敢繼續和白子戚置氣,冷哼一聲,捂著被衙役們砍出的傷口,向遠處走去。
白子戚望著小女冠的背影,眼神陰狠得如同一條毒蛇。
白子戚沒有去縣衙,而是直接回到了家裡。
他打開地下暗室的門,走了進去。
在一間石室裡,花青染靜靜躺在一張白玉床上,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在雲端小憩。挺直秀美的鼻峰、色淡而柔的唇瓣、如同黑蝶般的睫毛、優雅修長的脖頸
若有一種美,能超越性別,超凡脫俗,非花青染不可。
花青染穿著寬松的淡青色長袍,層層疊疊間柔和了奢華與清豔,秀出了一種飄飄欲仙的與眾不同。
他的四肢被分開,鎖在了四根鐵柱子上。那鐵柱子上雕刻著一朵朵紅蓮,仿若搖曳在地獄烈火中,栩栩如生。
實則,花青染已經清醒,只不過為了爭取一絲時間理清頭緒,他沒有妄動而已。
那一日,將花如顏送到司家門口,白子戚不但帶走了花如顏,還以胡顏的一個決定為誘餌,邀他見面詳談。
花青染回到花雲渡,處理完傷口後,直接換了一身衣服便去尋白子戚了。他想知道,白子戚帶走花如顏,到底意欲何為。雖說他口口聲聲自稱能為花如顏治臉,但花青染到底對白子戚不放心。白子戚一身戾氣,為何主動給花如顏治臉,就算他為了斂財,但其借口也實在太過牽強。
花青染想抓白子戚一個措手不及,於是不曾有任何交代,便直奔白家。
白家裡空曠如野,卻有十分擁擠,十足詭異。
空曠得是,整間大院子裡沒有一樣雜物,遠遠看去還以為無人居住;擁擠的是,院子前後走中滿了果樹。一棵棵一人高的小樹苗,每隔幾步便是一棵,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暈。
花青染繞過果樹,悄然摸進大廳,然後挨個房間轉了一圈。別說白子戚了,幾連花如顏等人也是不見蹤影。
就在這時,窗口人影一閃而過,花青染忙追了上去。
那個人影繞到後院的一間柴房裡,消失不見。
花清染立刻追到柴房裡,在其中發現了一條通往地下暗室的甬道。
花青染小心謹慎地踏下台階,一步步向下走去。
突然,頭頂的入口處關合上。
黑暗裡散發出一股濃烈的香味,就像妓院裡老女人身上那種最下等的胭脂味,惡俗得很。
花青染心中一凜,知道自己著了道,忙屏住呼吸,進入了假眠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暗室的門打開了。
白子戚走下台階,抱起軟倒在地的花青染,打開通往真正暗室的入口,走進了石室。
白子戚將花青染放到床上,剛要用鐵圈扣住他的手腳,花青染突然一個翻身躍起,撥劍便刺向白子戚。原來,花青染的閉氣功夫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白子戚在慌亂中閃躲,堪堪奪過致命一擊,一把抓起鋒利的匕首,反手橫在身前。
花青染手持“三界”,不言不語,提劍便砍
二人也不說話,就那麽對打了起來。
花青染雖然受傷,但因手持“三界”神器,倒也勉強佔了上峰。當他將白子戚逼入死角,一劍劃向他胸口的時候,白子戚竟從托盤裡拿起一顆豔粉色的果實,直接在花青染的面前捏開。果實流淌出的汁液,緩緩劃過白子戚的手指,散發出甜膩的味道,無孔不入地鑽入人的鼻子裡、毛孔裡,使人在瞬間產生了幻覺。
花青染看見,他提劍所刺之人竟然是胡顏
花青染刺過胡顏一劍,雖不敢說後悔不已,但心裡也決計沒好受過。眼下,他劍下之人變成了胡顏,就算他明知道這一切是虛假的幻象,也不會再次下手。
花青染的猶豫與退縮,給了白子戚喘息的時間。
他將那顆可以製幻的果實扔入口中,一邊咀嚼著,一邊動手封了花青染的穴道。
花青染身子一軟,昏睡在了白子戚的懷裡。
白子戚將他抱到白玉床上鎖好,然後點了一根豔粉色的香,走出了石室。
花青染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夢裡,他收回了刺向胡顏的那一劍。然後在歪打正著下,與胡顏不停地就糾纏下去。二人在相殺中相愛,在相愛中纏綿。
花青染攬著胡顏的腰身,撫摸著她綢緞般光滑的肌膚,由脖頸一路向下,細細感覺著她的每一處起伏,隻覺得一顆心激蕩不已。
胡顏溫順地倚靠在他的懷裡,像隻慵懶的貓兒,任他施為,隨他繾綣。
在這樣的夢裡,花青染忘記了自己對另一位女子的承諾,不願醒來;也只有在這樣的夢裡,他才能肆無忌憚地親近她,沒有他、他、他
然,香有燃盡時,好夢終有醒來的時候。
花青染醒來時,並未睜開眼睛,而是靜靜回味著夢裡的幻想。就仿佛,如果他不睜開眼睛,這個夢就會一直做下去,直達它變成真實的一樣。
可惜,白子戚回來了。
他的腳步聲,是如此的真實。就像一個外來者,踢開了花青染心中那扇瑰麗的大門,令人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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