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正是魑魅魍魎出行的時候。
所以,夜裡才會如此熱鬧。
那些蟄伏在各個角落裡的惡鬼,都張開利爪,遊蕩在人間。
沒有人知道,馮峽子去而複返,守在了紫蘇兒放煙花的地方,因此,遠遠地看見了紫蘇兒和白草,聽見了二人的對話。
聽凝神靜聽,得知紫蘇兒險些供出他,這令他心頭髮狠,更加確定了自己要斬草除根的心思。然,峰回路轉,白草又將這盆髒水潑到了曲南一的頭上。
這並不能令馮峽子心生歡喜。
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殺了黑衣蒙面的白草,不管她到底是誰。
白草在前面奔跑,馮峽子遠遠地跟著,對這個人越發好奇起來。
白草已經奔到了縣衙牆頭,突然察覺到不對勁兒,忙回頭去看,卻見凌空一隻銀光爍爍的匕首襲來,直奔她的眉心!
白草忙閃身躲開,向著暗器發出的位置攻去。
然,不等她靠近,那人已經換了位置,再次飛出淬了毒的匕首,射向她。
白草不知來者是何人,卻知對方不但輕功了得且善於隱藏,竟可在離她如此之近的地方攻擊她。她暗怪自己大意,竟以為在這縣裡只需防著一個胡顏即可,卻不想,還有其他牛鬼蛇神在夜裡出沒。
白草不打算留對方活口。誰知道,那人到底尾隨了她多久,是否窺探到她的秘密?
她出手便是殺招,隔空一掌拍去,樹木從中間斷裂成兩半。
樹後那人,破空而來,一劍刺向她的眉心!
白草看得清楚,此人一身布衣樸實無華,一把長劍卻泛著要人性命的寒光,一張臉長得有幾分書卷氣,看起來不是這縣裡的人。若問此人是誰,白草還真認識。此人,便是馮峽子。
想當初,通知馮峽子等人,封雲起失去內力,可以群起而攻之的那個人,便是白草。馮峽子不知白草是誰,卻認出了她的眼睛,豈會放過別有居心的她?
白草一把攥住馮峽子的長劍,將其擰成了麻花。用力一甩,馮峽子便被旋轉著甩了出去。
不想,那馮峽子武功確實不弱。他竟隔空一蹬腿,又刺向白草。
白草急忙閃身躲開,冷哼一聲,道:“馮莊主,這是要過河拆橋?”
馮峽子冷笑道:“你害我多少武林豪傑命喪大牢?!這筆帳,我們今天就清算一下!”
白草突發發狠道:“技不如人,還好意思與本尊爭辯孰是孰非?你且拿命來!”說著,手指成爪,襲向馮峽子。
胡顏去而複返,直接溜進縣衙後院的廚房裡,偷吃著紅燒肉。
說實話,她不信花如顏的話。她與曲南一分別才幾天,他怎麽可能就身患重病,且活不過三個月?世人昏昏沉沉,卻自以為是,敢斷言他人命數?
去你爹的活不過三個月!
這話,她聽得多了,可如今還不是好好兒活著,到處蹦躂著。她不信曲南一會死,所以他就不能死。
胡顏聽到縣衙外有打鬥聲,忙從窗口躥了出去。躍上牆頭一看,當即就樂了。
這黑燈瞎火的,馮峽子和誰打得如此難解難分啊?咦?不是難解難分,是明顯不敵啊。
胡顏本想看熱鬧來著,不想馮峽子眼尖,竟看見了她,當即喊道:“胡……”
胡顏哪能讓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叫醒跑到樓上小憩的曲南一?當即以大鵬展翅之姿,飛向了白草。
白草原本背對著胡顏,乍一聽馮峽子的呼喝聲,便知不妙。她哪裡敢回頭去看胡顏,生怕被她一眼認出,屆時,她的遊戲就不好玩了。思及此,白草隻當不知道胡顏過來,仍舊與馮峽子對戰。
胡顏一腳踹在了白草的背上。將她踹得一個趔趄,向前滾了一圈,借機便逃。
胡顏與馮峽子互看一眼,撒腿便追。
不想,白草只是虛晃一招,竟將身體在空中躍起,轉了個方向,向縣衙跑去。她心中有數,若向著縣衙跑,胡顏一定不會追來。
果然,胡顏駐足。
馮峽子卻也神奇地駐足了。
於是,縣衙門口就出現這樣詭異的一幕。
胡顏與馮峽子一起抬頭,看著白草飛簷走壁地逃竄。
這一刻,白草覺得,她就像個鬧雜耍的猴子。許是因為心中氣惱,她竟忘了看腳下的路,當即一腳踩在了曲南一的腹部,差點兒沒將自己絆了個跟頭。
曲南一被踩得嗷嗚一聲,瞬間驚醒,手下意識地在空中一抓。
白草的一隻鞋,被曲南一抓在了手裡。
白草真的很想,一劍捅死曲南一!或者,一把掐死他!然,為了成就她的大事,此番小事,她可以忍。
白草為了不引起別人懷疑,翻身向縣衙外跑去。路上的石子硌傷了她的腳趾,她卻只能咬牙挺著。畢竟,單腿跳之類的東西,實在太過難看,不符合她高貴的身份。
房簷上,曲南一一骨碌坐起身,站在房簷上,舉目眺望一圈。
胡顏身形一閃,緊緊貼在縣衙的牆壁上,避開了曲南一的視線。
馮峽子見胡顏如此,亦貼在了牆壁上。他望向胡顏的目光,灼灼而亮。
房簷上,曲南一終是收回了目光,一手揉著腹部,一手捧著鞋子看了半晌,最後才幽幽地歎了一口:“哎……”揚手,要扔鞋子,卻又目露狐疑之色。這大晚上的,誰會跑到縣衙頂上踩他一腳?深仇大恨直接上刀,小情款款直接扔帕子,這大半夜的用腳踩人,恐有不妥吧?
曲南一想到了胡顏,心中一喜,忙借著月光打量著那隻鞋子,卻發現,這鞋子比胡顏的腳,小了一個尺碼。
他有些失望,拎著鞋子,爬下梯子,回屋睡覺去了。
曲南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突然坐起身,披上衣服,來到花如顏的房間,用以拍響了她的房門。這鞋子做功考究,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才能穿得起的。若鞋子的主人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為何會於大半夜跑到縣衙上踩他一腳?曲南一懷疑,此人是花如顏。
不多時,裡面傳出竹瀝的聲音,問:“誰啊?”
曲南一大聲道:“快開門!”
竹瀝不敢耽擱,忙打開門。
曲南一一閃身鑽進了花如顏的房間。
床上掛著窗幔,隱隱約約看見花如顏支起了身子。白草和竹瀝的被褥都鋪在了地上,屋裡少了白草一人。
花如顏問:“南一,可是發生了何事?”
曲南一道:“有賊。”
花如顏驚到:“有賊?!”
曲南一問:“白草呢?”
花如顏道:“白草……”
白草從屏風後走出,一邊整理著衣襟,一邊垂頭低語道:“奴在這裡。”
花如顏質問道:“你跑屏風後面幹什麽去了?!”
白草回道:“奴聽見大人的敲門聲,知道大人是要進來看小姐,所以……跑到屏風過後面,穿戴整齊。”
曲南一打量了白草兩眼,見並無不妥,便一把掀開帷幔。
花如顏忙用被子捂住身子,僅露出一顆頭,臉上還掛著面紗。她羞澀的嗔怪道:“南一,男女授受不親。”
曲南一伸手,摸了摸花如顏的額頭,道:“你即將成為我的妾,有何放不開?”心中暗道:花如顏的額頭溫熱,不像剛從外面回來的樣子。
花如顏垂眸,表情羞澀。
曲南一打量了她兩眼後,道:“你好生休息,若有賊來,盡管喊我。”
竹瀝嘀咕道:“喊大人做什麽?大人又不會武功。”
花如顏瞪竹瀝一眼,道:“多嘴!”
竹瀝低頭,不語。
曲南一道:“都休息吧。”
縣衙的牆根底下,胡顏衝著馮峽子抱了抱拳,轉身便走。
馮峽子急忙喊道:“胡姑娘,且慢!胡姑娘出手相助,實乃仁義之舉,馮某感激不盡。還請胡姑娘留下住址,讓馮某過機會登門拜謝。”
胡顏回頭,側面看向馮峽子,目露清高之色,淡淡道:“馮莊主不必多謝,你還是回家去好好兒練習一下劍法,爭取下次與某位姑娘對打時,不需要假他人之手。”
這話說得,真是……磕磣人啊!
馮峽子感覺自己被接連扇了好幾個嘴巴子,一口牙都被打得松動了,卻不得不舔著笑臉,抱拳道:“胡姑娘說得在理。”
胡顏擺了擺手, 繼續前行。
馮峽子望著胡顏的背影,心中的喜歡之情越發激蕩起來。如此一個迎風特立而獨行的女子,簡直就是武林中的奇葩。若能采摘到手,想必定然會成就一段不錯的姻緣。只是,如此一來,家中那隻母老虎便留不得了。
馮峽子雖是莊主,但因為要表現得清廉,從不涉足那些盈利的行業,致使囊中羞澀。偏偏,他又要表現出仗義之舉。沒有辦法,只能迎娶一位富商的獨女。那富商的獨女常年經商,為人十分彪悍、市儈,常常鄙視他只知道要銀子,不知道賺銀子。二人素來不合,卻不得不在人前演出相敬如賓的假象。
馮峽子在江湖中遊歷,遇見不少溫柔可人的少女,起初他貪個新鮮,可時間一長,便索然無味。
這次來縣,遇見胡顏,簡直令他眼前一亮。他覺得,只有這般武功高強卻又絕色無雙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
他至今流連在縣不肯離去,便是因為想要找個機會接近胡顏。若能將人拐走,那才是美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