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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頭將軍》第6章 階下囚
  塞北的早晨,初雪。

  “豌豆熟了連蓋打,胡豆熟了指甲剝。員外雇俺做長工,俺給小姐暖被窩!咿呀伊爾喲,呀爾伊爾喲……”陳文周哼著小曲正在摘菜。

  驍騎營的哨官進來了,“哪位是陳文周兄弟?”

  “我就是,”陳文周放下青菜,舉手回答。

  哨官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情景再現感。

  幾天前,他到這裡傳令全體進攻將軍溝,陳文周正在摘菜,也是舉手回答,不同的是上次問的是“我算不”,這次回答的是“我就是”。

  “哨頭有什麽吩咐?”陳文周把沾著菜屑和泥土的雙手在屁股上擦了擦,起身問道。

  哨官笑道:“李將軍找你有事。”

  “李嗣業將軍?”

  “咱營除了他還有別的將軍嗎?”

  陳文周點了點頭,跟郝廷玉打了個口頭假條,就跟哨官走了。

  除了那次摸黑攻打將軍溝,這是陳文周第一次去火頭隊以外的地方。

  哨官把陳文周帶到屯所,指著前面的軍帳,“就是那裡了”,然後就撤了。

  屯所是由大大小小的營帳的組成,四周圍著鹿砦和尖木,用以防備和阻攔敵軍的騎兵。

  屯所的前方設有一座轅門,轅門以內就是驍騎營的指揮部了,此刻騎兵們正在練習馬術和馬上搏擊動作。

  這一路走來,騎兵們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以異樣的眼神盯著陳文周。

  陳文周局促了,他把還沾著泥巴的雙手在衣襟上擦了擦,騎兵們還是盯著他;

  陳文周不安了,他又捂住屁股上破了洞的褲子,騎兵們還是盯著他;

  陳文周納悶:不應該呀,難道我真有這麽土!這身衣服可是我前年才剛買的新衣服。

  社會心理學學術界有一個著名的論斷:當人身處陌生而複雜的環境下,會產生一種緊張和恐懼的情緒,進而形成惡性循環,使他的語言和動作失常,陳文周就置身於這種情況之下。

  騎兵們的目光雖然沒有惡意,卻帶著驚訝和笑意,這讓陳文周有一種暴露在敵人密集炮火下的感覺,他下意識地盡量找人少且有掩體的地方走。

  陳文周心想:如果他們再這樣看著我,我就匍匐前進。

  眼看李嗣業所在的營帳就在二十米開外,突然斜刺裡毫無征兆地殺出兩條彪形大漢,不由分說就用鏈子把陳文周鎖起來。

  如果不是白天,陳文周會覺得這兩人的帽子上肯定各寫著四個小篆:你也來了、正在捉你。

  陳文周深深折服於自己的唯物主義矛盾辯證法和因果聯系普遍真理。

  在火頭隊的時候他就預測到李嗣業會記仇,據陳文周分析,李嗣業官複原職後第一件事情肯定就是把自己給辦了,為什麽?

  因為自己強烈譴責過李將軍的失敗之處。

  一位將軍怎能忍受一個小雜毛的批評?

  不幸中的萬幸是自己給他打過招呼:留一條全屍。

  營帳裡的李嗣業正在揣摩地圖,兩個彪形大漢拖著陳文周向他抱拳說道,“將軍!這人在屯所裡左顧右盼鬼鬼祟祟,估計是叛軍的探馬!”

  “哦?”李嗣業沒想到敵人的奸細竟然已經打入我軍內部,情況看來非常不妙。

  他抬起頭一看,高深莫測地笑道:“好個叛軍探馬,左右部曲將!”

  “在!”兩名大漢答道。

  “拖出去砍了祭旗!”

  “是!”

  兩個部曲將拉起鐵鏈就要把陳文周拖出轅門祭旗。

  “慢!”陳文周掙扎著身體扭來扭去,力抗部曲將的拉扯,大聲喊道。

  “還有什麽話說?”李嗣業耷拉著眼皮問道。

  陳文周已然明白,這李嗣業果然是個設局的高手:先用軍令把自己誑到屯所,然後再給自己坐實一個反動派特務頭子的罪名,不著痕跡就把自己三開:開除軍籍、開除公職、開除小命。

  這樣一來,名正言順,他李嗣業也不會落個心胸狹窄、公報私仇的惡名。

  “容伸一言而死!”陳文周面色激憤,義正詞嚴。

  聽到陳文周酸不拉幾的將死之言,李嗣業有點想笑,但表情冷淡,“有什麽遺言就說。”

  “你當初答應留我一條全屍,李將軍既是一軍主將,想來不會說話不算話,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李嗣業點點頭。

  兩名部曲將把陳文周拖到一個貌似燙豬的大缸前,強令他脫光衣服跳進去洗澡。

  陳文周抵死不從力保清白,奈何部曲將以“不留全屍”相要挾,最終陳文周屈服於淫威之下,洗完了澡部曲將又給他換了一套新衣服。

  陳文周心想這個李嗣業真是個講究人, 殺個人都這麽多過場。

  看來將軍還挺講義氣,我隻讓他給我留條全屍,沒想到連我的後事都給一並給操辦了,像現在這樣洗乾淨又換上新衣服,只等我兩腿一蹬就可以入棺下葬,真是萬事俱備,只差斷氣了。

  部曲將把陳文周帶回李嗣業營帳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李嗣業跪坐在草墊上,面前擺著酒水和一條羊腿,頗具小資情調。

  陳文周很生氣,這是典型的公款吃喝搞腐敗。

  陳文周暗忖,李嗣業不僅講究還很周到,給我淨身不說,又擔心我做了餓死鬼,讓俺吃飽了再上路。

  這樣說來,陳某人今天不死就真是不夠意思了。

  李嗣業擺擺手,屏退了兩名部曲將,“請坐。”

  坐就坐,陳文周瞥了李嗣業一眼,一屁股扔在李嗣業對面的草墊上。

  “吃肉,”李嗣業扯下一溜羊肉,遞給陳文周。

  吃就吃,陳文周接過羊肉,啃得滿嘴流油。

  “喝酒,”李嗣業給陳文周倒上一碗酒。

  喝就喝,陳文周端起酒碗就準備灌。

  嗯?酒?!

  罷了,送我上路了。

  據陳文周推斷,這杯酒應該是孔雀膽、鶴頂紅、蠍子尾混製七七四十九天而成的強效殺蟲劑,保守估計其威力應該是和一日喪命散、含笑半步顛同一級別。

  見血封侯的結局已經昭然若揭,陳文周閉上眼,死亡的恐懼讓他的手輕抖,額頭上冒起細密的汗珠。

  也罷,陳文周一咬牙關,盡飲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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