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然而真正的衝擊還是來自於民間，西南與蒙舍詔、烏斯藏兩大異邦帝國接壤，有茶馬古道，利潤豐厚。

　京城裡面，在那裡經商的人不在少數。當西南的事情傳到京師，其中屍山血海的慘狀，許許多我不是朝堂上的那一紙信箋可以言盡的。

　閣羅鳳是憤怒的，因此也是毫不留手的。所以城池裡的慘狀可想而知。

　“戰爭！戰爭！發動大軍，消滅蒙舍詔！”

　“朝廷還在幹什麽?烏斯藏人都攻打我們大唐了，朝廷為什麽還不出手?”

　“消滅他們，給他們狠狠的一個教訓！”

　“血債血償，一定要為死去的漢民報仇！”

　……

　所有人都憤怒了。大唐太平幾十年，能夠憑借幾十萬軍隊壓服周圍軍隊數量龐大的東、西突厥汗國，高句麗帝國，烏斯藏帝國，蒙舍詔帝國，甚至連極西之地的大食和條支也心存忌憚，靠的就是自身無可爭議的龐大實力。

　這麽多年來，這種無可爭議的強大深深的榮耀著整個大唐的百姓。而西南的戰事，毫無疑問讓所有百姓感覺到了深深的羞辱和冒犯！

　而當這種羞辱感和被冒犯的感覺化成憤怒的時候，首當其衝的就是整個西南的安南都護府。

　而章仇兼瓊做為前任的安南都護府大都護更是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混帳東西！鮮於仲通到底在做什麽?我把安南都護府交給他，他居然給我捅出這麽大的紕漏！”

　兵部尚書府中，章仇兼瓊猛的一掌砸在桌上，氣得臉孔通紅。

　西南是他的地盤，在邊陲坐鎮幾十年，大大小小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差錯。不管蒙舍詔還是烏斯藏從來都不敢輕舉妄動，做為“帝國之虎”不是白叫的。

　只是章仇兼瓊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償所願坐上兵部尚書的位置，然而屁股還沒有坐穩，內部還沒有熟悉，在西南邊陲自己的駐地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更讓章仇兼瓊難以接受的是，閣羅鳳進攻這麽大的事情，鮮於仲通近在咫尺居然沒有一點消息。

　直到閣羅鳳都已經退軍了，鮮於仲通才發消息來請教自己該怎麽做！

　現在京師裡所有人都在指責朝廷，而朝廷裡面又將這種壓力轉嫁到了自己身上，章仇兼瓊現在是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這麽一段時間，來拜訪他的文武大臣都快踏破他的門檻。一個個雖然沒有直說，但是明裡暗裡都在指責他這個前任的安南大都護。

　甚至連朝廷的禦史都來了好幾個，直指是他的責任。這讓章仇兼瓊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別的文武大臣也就罷了，但是朝廷的禦史沒人能夠不當回事。在大唐以往的記錄，被禦史彈刻的朝廷重臣也不在少數。

　一個弄不好，他這個兵部尚書的位置可能還沒有坐熱就已經丟掉了。

　不過，雖然心中充滿了憤怒，但是在章仇兼瓊的內心深處還有一層深深的疑惑。

　“閣羅鳳啊閣羅鳳，你到底想做什麽?冒然攻擊大唐，你應該知道後果。這絕不是簡單的紛爭那麽簡單。西南之地到底還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章仇兼瓊喃喃自語，念頭百轉。

　做為一個大將，最基本的能力就是要冷靜。章仇兼瓊雖然心中憤怒，但卻絕不會輕易的被憤怒支配。

　在西南坐鎮那麽多年，章仇兼瓊對於那裡的一草一木全都了如指掌。閣羅鳳雖然虎視眈眈，一直充滿了反意，但是卻絕不是那種衝動莽撞，沒有頭腦的存在。

　章仇兼瓊決不相信，閣羅鳳這麽興師動眾的，就是為了攻破一座城池，然後就這麽毫無所獲的白白退走。

　這決不是閣羅鳳的性格！

　章仇兼瓊可以肯定這裡絕對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只是西南和京師相隔遙遠，一來一回，沒有十多天的時間是絕不可能到達的。

　但是他已經等不了這麽長時間了！

　……

　“真的被衝兒言中了！”

　巨大的府第裡，王亙坐在太師椅中，手中握著那張信紙，眉宇中流露出憂慮的神色。

　西南的事情他恐怕是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早知道的，只是王亙一直都不怎麽相信。

　不是他不相信王衝，而是軍國大事不可能隻憑借一個外人，一個探子的一句話就這麽輕易的決定。

　國之重器不可能如此輕率！

　“大人，早朝的時間到了！”

　一名侍女突然走了進來，恭聲提醒道。

　“知道了。”

　王亙點了點頭，穿上最後一雙靴子，起身離開了府第。

　自西南的消息傳出之後，這是朝中開始的第一次早朝。王亙穿著朝服，剛剛踏進太極殿便是一怔。

　大殿裡面人頭攢頭，以往這個時候，王亙趕到大殿，時面也不過寥寥幾個人。偶爾多一些，但也不會太多。

　但是這一次，所有人幾乎都比平常早到了許多。一個個交頭接耳，激動的議論著什麽，就連王亙進沒有察覺。

　氣氛和往常比截然不同。

　“皇上駕到！”

　片刻之後，隨著靜鞭一響，百官陣列，珠簾垂下，隨著一道偉岸的身影駕臨，這一日的早朝終於正式開始。

　“聖皇有諭，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聖階前，一名兩鬢花白年輕太監操著尖利的嗓子，往前兩步，開聲大叫。

　“陛下，臣有本奏……”

　一名年過半百的老文官立即出列道。

　這是朝廷的例行程度，糧食稅賦、農田水利、百姓民生……，每次的朝議有太多討論的東西了。

　工部、農部、戶部、吏部……，一個個輪翻上陣。王亙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對於這些流程，他早已是熟爛已極。

　“陛下，臣有本奏。西南蒙舍詔帝國國主閣羅鳳，對大唐不遜，帶領大軍進攻大唐，摧毀城池，城內屍山血海，生靈塗炭，請陛下定奪！”

　不知不覺，終於輪到了兵部，還沒等到章仇兼瓊說話，一名從五品的武將突然出列，躬著身子，大聲說道。

　“嗡！”

　章仇兼瓊臉色一變，脹成了紫色，唰的一下望了過去。而整個大殿裡，原本瑣瑣碎碎的氣氛驟然一變，變得凝滯無比。

　“來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王亙也睜開了眼睛。之前的朝議只是前戲，真正的重頭戲就是西南的戰事。

　“陛下，閣羅鳳冒犯大唐，不能就這麽放過了！這麽忘恩負義，必須給他們教訓。微臣建議，立即進攻蒙舍詔，讓他們付出代價！”

　另一名武將開口道，聲音慷慨激昂。

　王亙認得兵部的吳正鵬，從四品的武將，屬於兵部的“老將”，不屬於任何的派系。

　不管是宋王還是齊王，都曾經試過拉攏他，但都失敗了，是堅定的主戰派。

　他在兵部內部，像吳正鵬一樣隻忠心於皇室，不參加任何派系的還有很多。

　“陛下，臣附議！請聖皇派兵攻打，以懲蒙舍詔！也讓閣羅鳳明白君臣之義！”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大殿內，所有的主戰派大臣紛紛出列聲援。

　“臣反對！”

　就在群情激憤的時候，一個高亢的聲音突然傳來。一個須白皆白，風骨不凡，頗有儒生氣質的文臣對著眾人怒目而視。

　“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察。蒙舍詔和大唐一直相安無事，閣羅鳳突然帶兵攻打大唐，其中必有蹊蹺！”

　“馮大人的意思，西南邊陲的事難道還是假的不成。那麽多死傷的百姓，還有戰死的張虔陀張太守，難道都是白死了嗎?”

　一名武將立即怒目而視。

　“李大人並沒有這麽說。你們不停的說戰爭戰爭，你們知道一次戰爭要死多少人嗎?已經死了這麽多人，難道還要死上更多嗎?國之大事絕不可如此莽撞行事！”

　另一名大臣出列，毫不客氣道。

　有主戰派就有主和派，歷朝歷代皆是如此，在本朝也是如此。

　“莽撞?你們文官居然把這叫做莽撞?如果蒙舍詔得不到教訓，就會變本加厲。若是以後他們膽子更大，邊境死上更多的人，難道你們負責嗎?”

　被指責的眾主戰派武將一個個面色赭紅，怒發衝冠。大殿內的氣氛在短短時間內就變得劍拔弩張。

　文臣和武臣，主戰派和主和派之間的矛盾由來以久，但是這一次卻格外不同。

　很快，爭議變成了爭論，爭論變成了爭吵！最後所有人都參與了進來，整個朝堂中亂糟糟的。

　“王大人！”

　“王大人！”

　……

　就在王亙陷入沉思中的時候， 一個聲音突然傳入耳中，接著是好幾個聲音。

　“啊?”

　王亙神情一怔，陡然回過神來。也就在這個時候，王亙才發現大殿裡的爭論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所有人都以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自己。

　“王大人……，蒙舍詔這次攻擊大唐，不知道王大人怎麽看?”

　一個聲音從耳中傳來，神情怪怪的。

　王亙神情恍惚了一下，這才明白眾人為什麽這樣的看著他。王家向來和齊王一脈，毫無疑問，王家自然也是屬於“主戰派”。

　主戰派和主和派相持不下，這才會想到他的身份，以壯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