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老太尉雖然久已不在朝中，但是影響力卻非常龐大，在儒門以及朱子的影響下，還能讓一部分的朝臣和儒生保持緘默，這本身就已經說明了問題，而且，這次朝堂中許多被排擠出去的大臣，有很多都是老太尉的門生，和老太尉一樣，他們多多少少也沾染了一些老太尉身上那種剛直不阿的特性。

　但這對目前以天下大同為己任，並且系出同源的儒門中人來說，這是絕對不能接受的，某種程度上甚至相當於叛徒，自然無法在朝堂上容納他們。

　而對於老太尉一系的人馬，行止之間隻問是非曲直，只求問心無愧，自然也不太在意。

　不過盡管如此，老太尉的影響力畢竟放在那裡，在朝野內外依然擁有很大的影響，哪怕是朱子和李君羨那邊，也不敢做的太過分。而王衝這次來，就是要來爭取他的支持。

　獨木難成林，在王衝的計劃中，要想阻止這場內亂，避免巨大的犧牲，必須要得到這位老太尉的支持不可。

　不過唯一的問題是，老太尉在很久之前，就處於退隱狀態，這方面倒是有些類似大唐/軍神蘇正臣，只是蘇正臣是受太宗遺命所拘，而老太尉則是早就已經下定決心，不再乾預朝廷中的事情，安安心心的做一個尋常的百姓。

　這間知一酒家，是京師中尋常百姓聚集的地方，隻從老太尉的神情就能感覺的出來，他很享受這種和京師百姓打成一片，親身感受他們的生活，並進而感覺整個帝國興衰強弱的感覺。

　而且做了一輩子重臣，朝野內外，哪怕是宰相一流，在老太尉面前也要恭敬三分。見多了這種恭維和尊敬，老太尉顯然更加喜歡這種被路人當做是一個尋常老者的感覺。

　當初連聖皇的請求都被他毫不猶豫的拒絕，更不用說是其他人了，想要獲得他的幫助和認同，讓他打破規則，乾預到朝堂中的事情，絕不是那麽簡單。

　“年輕人，你是在跟我說話嗎?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瘋，這裡只有一個老頭子而已，哪裡來的老太尉?”

　青衣老者只是頓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伸出木筷，夾了一口青菜，就著小酒，繼續小酌起來。他的神色古板而淡漠，說話的時候給人一種生冷的，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感覺。

　隻這一番話，就足以讓任何興衝衝而來，滿心熱血的拜訪者心中冰寒，铩羽而歸。很顯然，在青衣老者這裡，哪怕是像王衝這樣顯赫的身份，也是非常不受歡迎的。

　“另外，小夥子，這裡不是你應該出現的地方，出門左拐，像金雀樓這樣奢華的地方，才是你們這些貴族老爺該去的地方。”

　青衣老者冷冷道。

　“呵呵，前輩，晚輩王衝添為異域王，也是前任的磧西大都護，這次拜訪前輩，也是為了國事而來！”

　換了一般人，恐怕早已打退堂鼓了，但王衝卻是淡然一笑，行了一禮，接著道，神情絲毫不見急躁。

　“小子，你不用在我面前自報名號，老夫知道你。”

　聽到國事二字，青衣老者終於抬起頭來，神情微微一緩，不過身上依舊流露出那種濃濃的疏離感:

　“如果想要商量國事，你應該進入太和殿，和朝廷裡的那幫文武重臣商量，而不是跑到這種地方，來和我一個糟老頭子說話。”

　“所以，前輩並不否認對嗎?如果你真的不是老太尉，就應該說我什麽都不知道，而不是提到太和殿了。”

　出乎預料，王衝反倒笑了起來。老者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至少，青衣老者的回答，已經當於變相承認了。

　聽到這番話，青衣老者，或者更準確的說是老太尉神色一滯，顯然沒有想到王衝會有如此一說。

　“異域王，你還是不要白費勁了，老夫知道你有些急智，不過在我這裡是根本沒有用的，早在幾十年前，我就已經退出了朝堂，不再過問朝堂中的事情，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破過例，所以不管你想要求什麽，都只會失望而歸。”

　老太尉沉聲道。

　眼前這位顯然是有備而來，之前把一切就調查的清清楚楚，這種時候再否認什麽也沒有用。不過對於老太尉來說，不管王衝耍什麽花招都是沒有用的。

　朝野之中，那些上了年紀，但凡對他有所了解的人都應該知道，他的性格向來剛直，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願意就是願意，不願意來多少人都沒用，之所以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剛出現的時候就把他們轟走，還能讓王衝站在他的桌旁，說上這麽多話，這還是因為他對王衝多多少少知道一點，知道眼前的少年不是那種心機重重，蠅營狗苟之輩。

　但是也僅僅就是如此了。

　“你還是快走吧！”

　最後一句，老太尉直接下達了逐客令，聲音也冷漠了不少。

　“前輩不願插手，王衝也不敢勉強，不過，如果我要說，整個京師即將血流成河，晚輩所求的事情也於此相關，即便這樣前輩也覺得無所謂嗎?”

　王衝收斂的笑容，一臉正色道。說完這句話，他便死死的盯著眼前的老太尉。

　小木桌旁，老太尉一直都是拒人於千裡之外，想要王衝趕緊離開，但當王衝說出這番話，那一刻，王衝清楚看到老太尉握著酒杯的手指顫動了一下。

　他原本一個人自飲自斟，說話的時候也沒有看著王衝，但是當王衝說完這一席話，老太尉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扭頭望向了王衝。

　“小子，你到底在說什麽?京師是大唐樞要之地，哪裡來的血流成河，你如果不說出一個究竟來，別怪老夫到時候反過來參你一本！”

　老太尉一臉凝重道。

　王衝見狀，終於微微舒了口氣，老太尉退隱多年，只要涉及到朝堂上的事情，一概都是不近人情的，如果連這番話都無法讓他動容，那恐怕就真的根本無法說服他了。

　但是反過來，如果老太尉堅持退隱的心思已經到了連這種大事都無動於衷的地步，那恐怕自己就真的找錯人了。

　“晚輩絕非妄言，一般的事情當然不可能影響到京師，但如果是宮廷內院，幼龍張目，欲代真龍呢?”

　王衝開口道。

　“轟！”

　王衝聲音剛落，老太尉卻是渾身一顫，如遭雷擊，整個人的神情氣色和之前截然不同。

　“混帳！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而且這種事情也是能在這裡說的嗎?”

　老太尉厲聲道。

　王衝雖然說的隱晦，但是他話內透漏出來的信息，卻足以讓任何人為之震動。“幼龍張目，欲代真龍”，這分明說的是皇宮內院之中，有皇子想要弑父犯上，忤逆造反，這可是遠比皇子之中來的都要嚴重的多的事情，其影響之大，足以讓任何人為之談虎色變。

　歷朝歷代，只要是和此事沾邊，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人頭落地，性命不保。

　“前輩，並非晚輩虛言，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晚輩是不可能這麽說的，而且……，前輩也不用擔心，晚輩已經使用秘術，將這裡四周圍封禁起來，所以其他人根本聽不到我們的談話。”

　王衝道。

　“皇子忤逆，圖謀造反”，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過犯禁了，根本不是可以在大庭廣眾下討論的事情。不過王衝現在的修為早已達到了精細入微，可以操控虛空中能量的地步，早在兩人說話的時候，王衝就已經操控虛空中遊離的能量，將這裡封閉，使得兩人之間的談話根本沒有其他人可以聽到。

　聽到王衝的話，老太尉凌厲的神情微微舒緩，但依舊非常難看。

　“坐下說話！”

　老太尉指了指桌前的位置，開口道。

　“如果讓老夫知道你是虛言，就算你是九齡的子弟，聖皇的門生，老夫也饒不了你。”

　老太尉盯著眼前的王衝，一臉嚴肅道。

　“晚輩是不是說謊，太尉大人看看這幾樣東西，自然一辯就知。”

　王衝開口道，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取出幾樣事先準備好的東西，遞了過去。那裡面一封書信，一方錦帕。看到那方沾血錦帕，老太尉看著對面的王衝，眼中明顯露出一絲疑惑。

　“那是高力士高公公的！”

　王衝沉聲道，只是一句話，對面的老太尉瞬間變了臉色。

　……

　從知一酒樓裡出來，王衝長舒了一口氣，好在他早有準備，高力士的事情，不管是真是假，以老太尉的能力，自然一查便知，高力士出事，本身就足以說明問題。

　至於另一封書信，則是王衝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封大皇子和一名邊陲的封號將軍秘密往來的信函，雖然裡面並沒有那種想象中的石錘的證據，但是裡面的許多用詞非常犯忌，以老太尉的經驗和見識，王衝不相信他會不明白這代表著什麽。

　有這兩樣東西，後面的許多事情，就用不著王衝去細說了。

　王衝登上馬車，很快離開了知一酒樓。

　“接下來該去做那件事情了！”

　王衝心中暗暗道，相比起高仙芝和老太尉，接下來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