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這本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不過公子都已經看到了，我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那名年輕人緊握著雙拳，沉吟片刻，很快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大約數天之前，我未婚妻經過此地，去買些胭脂水粉，結果碰上這些胡人，出言調戲，還動手動腳，把她逼得幾乎羞憤自殺。”

　那年輕漢人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就讓王衝劍眉一揚，大為意外。

　“……當時我人在外地，所以並不知情，這次找他們，本來也只是想和他們理論理論，沒想到，這些人竟然直接承認是他們乾的，而且還沒有半點悔過之意，反而還要對我們動手！”

　那名年輕人緊咬著牙，憤怒的全身發抖。顯然未婚妻受辱，自己卻無能為力這件事，對他來說是個巨大的羞辱，要不是王衝出手相救，今日還不知道發展成什麽樣子。

　馬車內，王衝眉頭緊鎖，他雖然看到了這兩人和那些胡人起衝突，但也沒有想到事情的原委會是這樣。

　“怎麽回事?這種事情不是由城防司以及城衛軍管轄的嗎?出了這樣的事，他們也不插手嗎?”

　王衝冷聲道。

　京師有京師的規矩，作為大唐的帝都，京師中各個地方都有城防司和城衛軍的人管轄，像這種聚眾鬧事，在京師中是絕不可能發生的，這也是王衝看到這群胡人醉醺醺聚在一起，扎在街邊，有些意外的原因。

　“沒有用的！城防司和城衛軍壓根不管這事。我之前去過城防司，他們說京中的胡人歸少章參事府管轄，他們根本沒有統領的權力。”

　那名年輕人一臉悲憤道。

　嗡！

　聽到少章參事府幾個字，王衝神色微沉，馬車廂內也頓時為之一靜。

　“唉，現在大家到處都在說，大唐和各國廢除兵馬，和平共處，是千百年來未有的大好局面，大唐和諸國之間有可能形成真正的和平。從此以後，萬世再無戰爭，這是真正的天下大同。”

　“朝廷也一再說過，胡人初來乍到，對於中土的風俗習慣還不太了解，希望大家多多包容，教會他們，慢慢的接納他們。這也是為了大家以後永遠免除戰火和兵役。我之前一直勸他算了算了，也是這個原因。”

　就在這個時候，那人旁邊的朋友突然開口說話了，言語間頗有些無奈。

　“當初，大家都說天下大同好，說各國要永遠不戰，誰能想到會是這樣?我現在倒是想起了異域王的那本《強權即真理》。現在想想，或許並非沒有道理。”

　身旁的朋友歎息道。

　他只是隨口一說，有感而發，但是馬車廂內的氣氛卻有了那麽刹那的微妙變化。

　老鷹抬起頭來，幾乎是下意識的望向了前方的公子。

　當初公子嘔心瀝血，寫成了兩本書，一本《強權即真理》，一本《戰爭論》，結果被李君羨和朱子聯手禁絕，但是現在看來，那兩本書的影響還遠未結束。

　很快，兩人便拱手離開。

　“老鷹，京師中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剛剛他們說的情況，京中還有多少?”

　等那兩人離開，王衝抬起頭來，望向身旁的老鷹。

　老鷹長居京中，負責各種耳目消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王衝不相信他不知道。

　“這……”

　老鷹神色一怔，他也沒想到王衝會問起這個。

　“少章參事和李林甫把持朝政後，大唐便放開了國門，大量的胡人通過邊關抵達了京師，現在京師中的胡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的多。現在在京中任何一條街上，都可以見到大量的胡人。”

　“……李君羨為了讓他們安定下來，還提供給了他們很多優惠，讓他們可以在京師購買店鋪，買賣諸國的特產。只是人數一多，各種衝突就無法避免，再加上儒門為了顧全大局，所以對於這種事情，大都采取姑息政策。”

　老鷹沉聲道。

　“這些情報我們下面的人都有收集，只是這些事情都是一些瑣碎的、城防司管理的治安事件，所以並沒有向公子特地匯報。”

　說到最後，老鷹低下頭來。他一直以為這件事情不太重要，王衝的注意力應該是放在朝堂和儒門，但是現在看來，顯然並非如此。

　既然王衝問起，顯然是對此事在意，換句話說，在這件事情上，他失職了！

　“知道了。回去之後，將這些事情全部匯報給我。另外，以後此類的事件必須全部匯報到我手中！”

　王衝沉聲道。

　“是！”

　老鷹頭垂的更低了。

　馬車緩緩向前，一路上，王衝看到人群中越來越多的胡人，看到他們，大部分漢人都會自動避開，敢怒不敢言。馬車繼續往前，在京師一些繁華的地方，一些以前貼著金底漢字的店鋪也紛紛改頭換面，掛上了胡語。

　放眼望去，那些顯眼位置的商鋪幾乎都被胡人佔據，而一些偏僻的角落中，則全部都是唐商。他們縮在角落中，看著那些胡商得意的面孔，眼中滿是憤懣。

　而一路過來，王衝分明看到幾名胡人大叫大嚷著，從一家店鋪中衝了出來。

　這些人從店鋪裡拿了東西，不但不給錢，反而大罵店家，嘴裡說著什麽大唐和諸國友好，天下大同之類的話。

　而再往前，人群中，王衝分明看到幾名胡人一起毆打著一名漢人，但卻沒有任何人來管理。城防軍從不遠處經過，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眉宇間透露著眾多的無奈。

　看著這一幕幕，王衝眉頭緊皺，臉色也慢慢沉了下來。

　僅僅只是離開一個多月的時間，京師中就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這麽大的變化。

　這一次見趙風塵，王衝也只是隨意挑選了一條街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些胡人尚敢如此囂張，如此的肆無忌憚，這種事情在京師有多麽普遍就可想而知。

　而大唐的帝都，做為最核心的地方，有重兵把守，尚且如此，地方上的情況恐怕更加不容樂觀。

　王衝原本以為，李君羨只是和自己理念不同，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糊塗至此。

　千裡之堤潰於蟻穴。他或許覺得大唐和周邊諸國和談天下大同的概念正是大行其道的時候，在這種情況下，不宜對剛剛進入京師的胡人太過苛刻，以免產生違和的聲音，從而破壞自己的大計。但是殊不知他犧牲的雖然只是一小股人，可摧毀的卻是整個大唐凝結的人心。

　大唐之所以能夠以農耕民族的身份積極對外用兵，卻屢戰屢勝，成就現在的強大，靠得就是整個帝國舉國上下的團結。

　作為整個帝國的帝都，中土神州的心臟所在胡人尚且能夠如此肆無忌憚，而本該保護京師百姓，維持秩序的城防司和城衛軍卻無動於衷，對於大唐的百姓來說，這簡直令人心寒。

　人心瓦解了，沒有了上下一心的團結，這個帝國存在的根基也就隨之湮滅了。

　這是王衝絕對不能容許的！

　馬車廂內，氣氛壓抑，王衝安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但老鷹卻知道，王衝越是如此，心中就越是憤怒和不平靜。

　“老鷹，調轉車頭，帶我去兵部尚書府！”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衝突然睜開眼來，開口道。那一刹那，老鷹分明從那一雙星辰般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縷凌厲的寒光。

　這一次進入兵部尚書府，王衝足足待了一夜，一直到天亮時分，才返回王家。

　而幾天之後，一個爆炸性的消息轟動了整個京師。

　大唐由兵部牽頭，新成立了一個糾察司，而建立這個糾察司的，正是消失已經一個多月的異域王王衝。

　蹄噠噠，城東最繁華的青龍街上，一隊騎兵鎧甲鮮明，騎著戰馬出現在了街上。

　這一隊騎兵和京師中以往的任何一支騎兵都截然不同，他們的鎧甲鮮紅，鋥亮的鎧甲前後胸口，還分別寫著幾個大字。

　糾察！

　“這是什麽！好奇怪的軍隊！怎麽從來沒見過啊！”

　“他們是來幹什麽的?糾察?京師之中什麽時候出現了這種軍隊?”

　這支軍隊一出現，立即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很多百姓看到這隻鮮衣怒馬的軍隊，一個個滿眼好奇，感覺新鮮無比。

　然而這支軍隊卻視若無睹， 他們保持著整齊的隊列，顯示著嚴明的紀律和極高的素養。

　而在這支軍隊最前方，則是一名看起來還只有二十多歲的將領。

　他的目光如電，殺氣騰騰，如同鷹雀一般，從青龍街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逡巡而過。

　“駕！”

　在周圍百姓還一臉茫然的時候，突然之間一聲雷霆暴喝響徹虛空，下一刻，那名年輕的將領銳利的目光鎖定一處，帶領身後的人馬迅速的向著前方衝了過去。

　“把他們統統給我抓起來！”

　人群混亂，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這隊鮮衣怒馬的騎兵，有如凶神惡煞，撲向街上一群醉醺醺，阻擋在街上，對著過往百姓大聲謾罵，胡亂打砸著唐商店鋪的胡人。

　砰砰砰，還沒等這些胡人反應過來，二十多名鮮衣怒馬的騎兵立即從馬上翻身而下，幾個箭步迅速衝入這幾個醉醺醺的胡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