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十八歲/

一次離家出走似乎改變了一切，又似乎什麽都沒變。

宋亞軒小學畢業那天，他爸帶著他去接顏卓雅下班，然而騎車到拐角的時候，他爸停了下來。宋亞軒以為發生什麽事，把腦袋往前探去，只看見顏卓雅在公司門口，和同事一起。後來一輛小轎車把她同事接走了。宋亞軒抬頭看了一眼他爸，又看了一眼那輛車，笑容瞬間就消失了。

等那輛車離開，他爸才敢把摩托車騎過去。顏卓雅愣了一下，看著自己飄起來的裙擺，說:“我還是走過去吧。”

他爸沒有說話，只是把宋亞軒放了下來，最後一家三口，他爸騎著摩托車先過去，顏卓雅帶著宋亞軒在後頭走。高跟鞋踩在地上咚咚咚，踩得宋亞軒的心裡也一下一下地難受。

一頓飯下來，三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宋亞軒本來想說數學競賽的結果出來了，自己是第一名，可是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姐說她一會兒過來。”顏卓雅接了個電話，她姐說剛想起來今天亞軒畢業典禮，一會兒帶馬嘉祺過來坐坐。

“吃完再回去唄，來都來了。”他爸說了一句，顏卓雅站在位子邊，拿著包歎了一句:“回去吧。”

她姐風風火火地來，帶了一大堆東西，宋亞軒看見那袋藍色薄膜紙的巧克力，覺得好看，便伸手去拿，顏卓雅瞪了他一眼——你怎麽眼皮子這麽淺。

宋亞軒懵懵地看著顏卓雅，眼裡的神采頓時消散。他們說話聊天，可宋亞軒心裡飄了一晚上的，都是顏卓雅那個眼神。

“吃吧！”等客人走了之後，顏卓雅把那袋巧克力遞給了宋亞軒，他沒有接，顏卓雅愣了一下，有點不知所措，過了片刻又把巧克力放他房間裡。

宋亞軒回房間裡寫作業，顏卓雅收拾收拾也過了許久，後來她坐在床上，遙控器一開，問:“亞軒，來看電視嗎?”

宋亞軒怔了一瞬間，顏卓雅從不讓他看電視。

那天晚上顏卓雅說了很多話，很溫柔，又是問他學校的事，又是和他聊電視裡的情節。這種場面似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聊著聊著，宋亞軒便漸漸忘記了那個眼神。

等劉耀文回來的時候，宋亞軒迫切地給他看，那袋藍色薄膜紙的巧克力，兩個人洗了手，挨著桌子小心翼翼地拆，一張張淺藍色的薄膜紙，清透夢幻，宋亞軒拿在眼前看了又看。

“這有啥好玩的。”劉耀文嘴裡在嘀咕，可手裡又幫著宋亞軒把薄膜紙一張張壓得平平整整，“這有個角兒嗷～你都沒壓平！”

宋亞軒衝著他笑，劉耀文肉肉的手，鋪得比誰都認真。

“早點睡吧，別玩了。”顏卓雅喊了一聲。

半夜顏卓雅推開房門，見兩個小孩睡得滿頭大汗，桌上一張張藍色薄膜紙，攤得平平整整，她挨著宋亞軒坐在床沿，彎著腰捂著臉哭了許久，那一張張淺藍色的薄膜紙，成了她的刑罰。

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

“你怎麽了?”劉耀文半夢半醒，他喃喃細語，揉了揉眼睛。

宋亞軒好像在哭。

“燈怎麽關了?做噩夢了嗎?”劉耀文坐了起來，去把燈打開又躺回床上把宋亞軒抱在懷裡，“沒事兒，夢裡都是假的。”

宋亞軒把頭埋在劉耀文懷裡，他終於知道，生活究竟是什麽樣，可這感覺讓人好難受。

“沒事兒，你別哭，我保護你。”

宋亞軒作為中學生代表做開學致辭的時候，劉耀文偷偷跑去圍觀了，他在台下衝著宋亞軒揮手，也不知道他看見沒有。

中學離小學不太遠，

也不算近，劉耀文雖然成績一般，但人緣很好，誰都愛跟他玩，可學校裡沒了宋亞軒，總覺得少了些什麽。每天放學之後他也總是要繞到中學去，和宋亞軒敖小逸他們一起回家，有時候還會在中學和他們一起打籃球。宋亞軒的同學問他，那是誰啊，宋亞軒總說是他弟。

“你這弟弟好萌啊，又萌又拽。”

一來二去，劉耀文在中學部都混開了，初中生們給他起了個代號，東南最帥小學生。劉耀文不喜歡，最帥就最帥，為什麽非得加個小學生。自從宋亞軒當了初中生之後，他就迫切地想要成為一名初中生。

劉耀文等了一年，終於小學畢業了。畢業典禮那天劉斌沒空，是丁程鑫去的。

兄弟倆打了一下午籃球，劉耀文一直喊他哥，似乎要把平時沒喊的都補回來。

這次丁程鑫離開的時候，劉耀文沒有哭，他歪著腦袋，笑著說:“哎呀，我長大了，不哭了。”

丁程鑫笑了笑:“那就好。”

可那天晚上躲在被窩裡的時候，他又抱著宋亞軒嚎啕大哭。劉耀文是個愛哭鬼的秘密，只有宋亞軒知道。

“怎麽了?”宋亞軒睡到半夜，懵懵地揉著眼睛坐起來，只見劉耀文坐在床上，雙眼溜溜地轉，手筆在唇邊:噓~。

外面風雨呼嘯，樓下似乎也乒呤乓啷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在這裡不要動，我下去看看。”劉耀文下了床，宋亞軒想跟過去，劉耀文又回頭，“你不要動。”

他一開門，就一陣大風吹進來，宋亞軒眼睛一下就眯了起來。劉耀文站在樓梯上，卻被一樓的景象嚇懵了——地上全是水，東西亂七八糟。劉斌的被子被扔在地上吸水，一大堆水果堆在上面，紙箱，瓶子，什麽都有，可是不見劉斌。

“爸！”劉耀文嚇傻了，喊了起來，“爸！”。

三兩步下樓，把鋪子後門打開，發現外頭更是狂風暴雨一片狼藉，一陣大風，差點把他給掀翻了。

後頭本來搭了一個小棚，是劉斌用來囤貨的地方。棚子早就被吹垮了，雨下得很大，地上全是水，雜物亂七八糟盤旋流淌。

“爸！”

“你快進去！”劉斌大喊，他一邊要去撿被風吹走的東西，一邊要顧著劉耀文。

“爸！”

劉耀文一個字還沒說完，就被卷進風裡，往後滾了好幾米。眼前一黑，眼裡嘴裡全都是水。

“劉耀文！”宋亞軒也站在門口，他剛想跑出去救他，被劉斌一下摁了回去。

劉斌狂奔過去，一手把劉耀文撈了回來，抱在懷裡往回飛奔。他進了屋，拚命摸著劉耀文的頭和身子，過會兒才說:“你兩站在這兒，不要出來！”

“爸！我們不要了！我們不要了！”劉耀文拉著他爸的胳膊，拚命地哭。

“你別搗亂。”他爸撥開他，又跑了出去。

等到風雨稍微小點兒的時候，劉耀文和宋亞軒才出去幫著收拾。忙了大半夜，劉斌對著一屋子狼藉歎了口氣:“看來這天氣預報也不準啊。”

宋亞軒在洗澡，劉耀文站在台階上，一邊等宋亞軒，一邊看劉斌在一樓收東西。

他忽然對這間鋪子有了情，這是他的家，要守著。

“我好想長到一米八，好想一睜眼就十八歲。”劉耀文躺在床上，還聽得見外頭浠瀝瀝的雨聲。

“其實我也是……”宋亞軒說。

兩人仰面朝天，牽著手。劉耀文把龍貓抱在懷裡，去摳上面的破洞，說:“如果明天一覺醒來，我就十八歲了，那該有多好啊。”

“如果十八歲了，你想做什麽?”宋亞軒轉過身，對著劉耀文。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如果我有一米八，就不會被風吹走了。”

“我想到十八歲，上大學，離開這裡。”

“那我怎麽辦?”劉耀文慌了。

“傻瓜……”宋亞軒笑了笑，“你也會上大學的啊。到時候我們去同一個大學，還和現在一樣。”

“上大學?”那太遙遠了。

“嗯，我想學醫，當一個醫生。”

“那我也當個醫生，我們一起上班一起下班，買個房子，咱倆一起住。”劉耀文激動起來。

宋亞軒笑了笑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又問:“耀文，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對嗎?”

“是啊，當然是最好的。”

“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全市第一考進了一中，北大夢似乎也清晰了許多，而宋亞軒從未想過，比十八歲先來的是一米八和一封情書，他忽然開始意識到，或許他們不會一輩子在一起，他們會有比彼此更親近的那個她，結婚生子，成家立業。

宋亞軒整顆心都慌了，劉耀文兒，我有點害怕啊。這是他這麽多年，唯一不敢告訴劉耀文的事。

劉耀文兒，你記得嗎?我們的北大夢。

而劉斌也不知道為什麽劉耀文整個暑假都不去打球了，不是在房間裡看書，就是載著宋亞軒幫著送水果。

“起飛！”宋亞軒坐在後座，胳膊一揮一聲喊。

“飛嘍哦嘍哦嘍”劉耀文站起來蹬車，整個人融在風裡。

往前衝吧，前頭總有美好而輝煌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