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文會(2)
春遊踏青,夏約暢泳,秋賞菊、紅山,冬看瑞雪。?шщЩ.suimEnG.1a所謂文會,要麽就趁著有美景,要麽就接著有佳節。可隆冬時節,有沒下雪,又不是節氣,弄個文會就真的是吃飽了沒事乾。
反正徐清是這麽想的。
第二天清早,徐清便帶著業和楊成二人去找上官儀。一回生,二回熟,不多時,就上了上官儀的“賊船”。
反正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徐清也不怨了,安心坐下,看風景,嗑瓜子。走到湖中央,遇到了五六艘小船,一打量撐杆的艄公,竟然是昨天遇到的那幾艘被包了的船。
徐清的船大,又高,所以走出來站在邊上迎風而立。衣帶飄然,神色淡然,微笑著,就差揮手致意了。其實風迎面吹來,冷的要死,徐清只是為了風度,不要了溫度。
不一會兒,風度也沒了——徐清鼻涕長流。
掩面拭涕。
不過上官儀的船沒和他們走在一起,只在湖裡頭轉了轉就上了岸。眾人雇了幾輛馬車,一路向西而行。
這馬車是敞簾的,坐在馬車上之人可以觀看路邊的景色。只是葭月時,能看的東西不多,山光水色,都有一種殘破感。
馬車行進之時,陡然望見一座七級石塔越於層崖之上,徐清心道,這麽險要的地方,怎麽把材料運上去的吧。
在馬車顛簸中,徐清微微閉起眼,右手枕在車窗上,耳邊似依稀聽到梵音鍾鼓之聲。此刻悠閑自如,幾欲大夢五百年。
陡然馬車一停,上官儀對徐清道:“徐大哥,到了。”
哦,徐清悠悠醒來,看外頭,一排排香樟,碧綠碧綠,在這冬天可難見到這滿滿的綠色。
下了馬車,見一座古寺,在寺裡喝了一杯清茶,就著茶點,再用巾帕洗了把臉,疲乏之意頓消,不由渾身舒坦。這一趟,似乎值了。
文會呢?
又上馬車,載著眾人繼續上山,體驗了幾次柳暗花明,便見了一座山亭。亭邊一側遙望西湖,背覽群山,可謂一處絕佳的觀景台!
看那亭子裡,已經有了五六人書生,都在清談,見徐清等人來了,一名書生鼻孔朝天走過來道:“有沒有帖子?”
徐清心想,怎麽會用這種人做門子,看來主會的人是個不懂用人的。上官儀也沒介意,遞上了帖子,徐清一看,只見落款上寫著陳翊立三字。
徐清訝然,向上官儀問道:“這陳翊立是何人?”
上官儀聞言狡黠地道:“這陳翊立啊,乃是錢塘縣縣令。”
“什麽?縣令?”徐清搖頭到:“我還以為只是幾個酸腐文人呢,竟扯到了官府?”
到不是徐清怕,只是他只是過路人,自然矮了一頭,不好得罪本地官僚。
“不是這樣,我也不請徐大哥坐鎮了,等下你隻管在旁玩耍,只要陳翊立不針對我,你就不出手。”
“你啊你,不知怎麽說你了。”
上官儀笑著道:“這陳翊立,工詩善文,兼能書法繪事,實乃全才,只是做這縣令,發揮不出能力,愛和本地士子來往,消遣。”
徐清聽了恍然,原來這陳翊立還是個全才啊,連上官儀都誇幾句,那可算不錯了。當然也有可能是上官儀這家夥推諉,徐清瞪了上官儀一眼,心裡又想到,若是這陳翊立是個人才,不如趁機收入麾下。這種有本事沒機遇的,收攏了忠誠度最高。
那看帖子的人聽了上官儀和徐清的對話,不由得笑道:“連陳公都不知道,還來參加文會?”
“這是外縣來的朋友,多有得罪。”上官儀倒是好性子,連忙賠罪,卻隻換回來一聲冷哼。不過,徐清眾人還是跟著進去了。
你們寫文,我倒是有詩,歐陽修寫壞詩試探書生的故事。
坐定,喝茶,吃點心,只不過這茶就不必寺裡的,也不知是茶的原因,還是旁邊那些鄙夷的眼神造成的。
上官儀倒是忙得不行,這一次文會,他算得上特邀嘉賓,不少人與他相識,或者“久仰大名”。
一連上來許多馬車,其中一人下車就道:“這不是遊韶兄嘛,你終於來了,為了請你這一尊神,我可廢了好大功夫啊。”
宴會上,來得越晚的,也許身份越高,這人來得這麽晚,一到場就大喊大叫,恐怕是宴會一主。
上官儀道:“哪裡哪裡,前來學習罷了,一並認識一下陳公。”
“遊韶兄謙虛了……”這人又是一拱手,掃了一眼亭每其他人,看見一位錦衣公子,忙道:“哈哈哈,衛期賢弟,沒想到你比我早來啊?”
上官儀悄悄對徐清道:“此人本叫孫有財,他嫌這個名字太俗氣,又取了一個叫孫牧的名字。出身余杭縣商賈,家中貲財無數,當然只是父輩的光。他自己平日不學無術,但喜附庸風雅,又不通文墨,但常買詩買文章來充門面,這一次文會,他就是金主。”
徐清聽了恍然道:“原來是這樣。”
陳翊立不到,眾人隻好等著,不過還有比孫有財還慢的一些文人。有不少步行上山的,也有不少士子帶著豔女而來,他們或在喝酒清談,或在狎玩妓子。
讀書人狎妓,反而是一件風流之事。
那些步行而來的,自然只能看著,一邊羨慕,一邊眺望路口,看縣令來沒來。他們,想在縣令面前一展身上,期望得到賞識。
獨徐清一人在靜心賞景。
只是人越來越多,“貴客”也越來越多,徐清就被擠出了亭子,隻落得在一旁。上官儀自顧不暇,只能在人群裡不好意思的看徐清一眼。
這時人群裡一陣歡呼,所有人都看向一處,那些坐著的人也慌忙站起來,激動地道:“陳公來了!”
徐清轉過頭看去,從上官儀眼神中,辨認出這長須年長一些的是陳翊立,其他年輕一些的應該是陳翊立的門生之流。
亭內眾書生,真的假的,都迎了出來,老遠就拱手走了過來,口呼道:“恭迎陳公!”
陳翊立身旁的門生連忙走到他身前,擋住了這群想要趁機靠近他的書生。但有一些人,他們是不敢攔著的,比如孫有財之流。
還有一些人沒有上前,如上官儀,還有徐清這種。上官儀是“貴客”,徐清是“爵爺、上官”,是不用去迎接他的。不但因為這個,更重要的是徐清要趁眾人都出來了,迅速鑽到了亭子裡頭,尋地方坐下,一副打死也不挪屁股的樣子。
陳翊立和幾個金主寒暄罷了,忽然想起一件事,看著人群裡問到:“不知哪一位是上官遊韶。”
眾人面面相覷,孫有財解釋道:“上官遊韶是陳公點名要請的才子。”
孫有財話音剛落,眾人背後一聲大笑:“陳公,後生在這裡呢,久仰陳公大名,本想在近處看得,奈何……”
說話之人自然是上官儀,他說完話,還看一看旁邊那些尖腦袋鑽的人。
眾人讓開路,放上官儀進來,陳公喜道:“遊韶你……真是年少有為啊,上次觀你一篇《遊玉皇峰》,實乃當今文章之首也!”
上官儀拜了一拜,忙道:“不敢不敢,《遊玉皇峰》只是率性而位,小技、小道,在陳公面前實乃班門弄斧,小兒賽跑啊。”
陳翊立繼續誇到:“遊韶謙虛了,老夫朽矣,難寫文章了,將來就是你挑梁了。”
眾人聞言既是心驚,又是羨慕,這上官儀是什麽人物,竟然得了陳公的如此讚美之聲。雖說文會之上,商業互捧是免不了的,可輪到陳翊立說這話,也實在難得了。
那些個書生也隻過讀基本《古詩十九首》的東西,要麽就早就陳翊立寫的東西,時間都花在了準備文會上,哪裡有空閑讀時文。又心高氣傲,更是連同年的文看也不看,上官儀的酒再香,他們也是聞不到。
上官儀聽了誇讚,也是心喜,不過仍是道:“說起挑大梁之人,再過五十年,我也不行,但我知道一個人可以,不僅以後是挑梁的,就是當今之世,他也當得了泰鬥。”
“哦?不知這位是……”陳翊立撫須問道。
“此人乃是前滄州刺史,徐清,徐大人。”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交頭接耳起來,同在問,這徐清又是誰?
倒是陳翊立大笑一聲,對上官儀道:“不錯, 遊韶你倒是博覽,這徐清為官,為詩,都可以說的厲害。還有做對子,他算開宗立派了,可我還沒見過他的文章。文章不好,怕是也當不得泰鬥了。”
噫!滄州是什麽地方?做對子又是什麽東西,在場書生,都意識到了自己真是井底之蛙,陳公說的東西自己一個也不曉得。這還怎麽拍馬屁?
徐清在後面聽了,臉色微微一紅,這上官儀不會就這麽把他桶出來吧?
“陳公……”上官儀還想說什麽,卻被孫有財打斷,孫有財道:“哎,這徐刺史還在滄州哩,二位不如論眼前事。”
“好好好……遊韶隨我一起去坐……”陳翊立一把握住上官儀的手,帶他去亭子裡就坐,一邊暗暗問:“你可知道徐清徐大人多少歲了?”
“哦,我在長安見過他,算起來,他今年該合弱冠之年。”
“什麽?弱冠?!”
陳翊立身形顫抖了幾下,顯然是被徐清年紀之小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