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中,老太君歡喜的吩咐人預備了豐盛的晚宴,並吩咐人在府門前秦槐遠回家的必經之路上五十步一人的守著,一瞧見秦槐遠的馬車就立即進府裡來報訊。
眾人都留在慈孝園中陪著老太君說話,那歡喜的氣氛比前些日子過新年還要熱鬧。
秦宜寧自然也不好先回碩人齋,就隻得在此處陪著一同說話。
可是這一等,就直等了兩個時辰。
天色都暗淡下來,秦槐遠依舊沒有回來。
老太君便有些焦急起來。
“這宮裡若是設宴,也不至於將人留了這麽久啊,什麽宴要開到這麽晚。”
皇帝留人,好歹也要考慮一下家裡人多日不見的思念之情吧!
老太君到底敬畏皇帝,不敢將埋怨之言宣之於口,可心中早已腹誹千遍。
三太太最是會討巧的,見老太君不耐煩,就笑著道:“大伯立下的可是名垂青史的大功勞,皇上多留,敘一敘也是應當的。也就是大伯能有如此的殊榮,換了個旁人,這樣待遇怕是一輩子都等不來!”
“是啊祖母。”秦慧寧也湊趣的笑著:“咱們都是秦家人,想見父親一面容易,可外頭那些官員同僚們,平日想與父親搭話怕都難,還不趁著今日的宴會上好生說說話?”
秦慧寧過了十幾年最受老太君寵愛的日子,自秦宜寧歸來後就處處都壓著自己一頭,如今又一次簇擁在老太君身邊,她心裡既是感慨又是興奮,自然使出渾身解術來逗老太君喜歡。
老太君腦海之中就浮現出秦槐遠被眾星拱月一般的畫面。
一想到那個被人敬仰的是她的兒子,她兒子對她又素來孝順,一顆心就仿佛被浸在蜜罐子裡一般,禁不住開懷大笑起來。
見老太君歡喜了,三太太和秦慧寧便又你一言我一語的笑著與老太君打趣起來,六小姐、七小姐和八小姐也在一旁湊趣,直將老太君哄的眉開眼笑。
秦宜寧就隻與三小姐坐在一處吃茶閑聊,低聲言語,並未有半分想上前去討巧的意思。
三小姐已經訂了親,出閣之日不遠,何況她素日裡就是與世無爭的性子。
秦宜寧則是看透了老太君的本性,不想再去乞求她一直渴望的純粹的親情,加之老太君現在對她和孫氏都不喜歡,她也不是那種人家打了她左臉,她還要將右臉也奉上的人。
正當滿屋子的女眷們言笑晏晏之際,忽聽見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隱約之間竟傳來男子的說話聲音。
“必定是蒙哥兒回來了。”老太君笑著看向門前。
可門簾一撩,進來的卻是秦槐遠身邊的常隨啟泰!
啟泰進了門,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老太君!宮裡出了事了!”
老太君和眾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快說,是怎麽了!”
“回老太君,宮裡大宴群臣,老爺和夫人也一同出席,皇上嘉獎了老爺,因老爺和談之功,封了老爺為安平侯!”
“這是好事啊!”三太太歡喜的道。
啟泰磕了個頭道:“是好事,可皇后娘娘隨後就說老爺這般的英雄,合該要有美人服侍,就從皇上的宮嬪之中,選了陸婕妤和徐才人賜給老爺,說是開枝散葉用的,這兩位都是皇上正在寵幸的人,皇上聽了竟然也沒反對。”
“大夫人當殿拒絕了皇后。皇后就與大夫人吵了起來。皇后娘娘申飭大夫人是妒婦,大夫人辱罵皇后娘娘是妖後,破壞他人家庭,殘害忠良,種種言語都極為犀利,惹的皇后娘娘一怒之下,就,就吩咐人賜死大夫人,說是要賜毒酒!”
屋內一片寂靜,眾人都是面色煞白。
秦宜寧更是腦子裡嗡嗡作響。
她認真的端詳啟泰的面色,想從他的話語和神色之中找出破綻來。可啟泰那焦急又擔憂的模樣不是作假的。
若說孫氏對皇帝和皇后的怨恨,恐怕真的不少。
可孫氏那個人,就算滿腔怨恨,若非逼急了也沒膽子當面就去辱罵皇后。
定國公府與曹家的恩怨不是一日兩日了,孫氏這些日子縱然有恨,大年初一入宮朝拜時也能見到皇后,可也沒見她與皇后產生齟齬。
她出行的日子,孫氏在宮裡也住了有段時間了,這段時間見也沒出事。
足可見,孫氏在府裡吃足了掛落之後,已經認清現實,何況孫氏還滿心裡都是秦槐遠?
秦宜寧有時冷眼旁觀著,甚至覺得定國公府的男丁都死絕了,對孫氏的打擊雖大,也沒有秦槐遠納了曹氏為妾來的打擊大。
就是這麽一個一心為了丈夫的女子,不過是賜了兩個宮嬪為妾,回家後好吃好喝養著也就是了,秦槐遠又不是沒有妾室,孫氏何至於當殿就辱罵皇后?
這裡面,莫不是有什麽貓膩?
可事已發生,容不得她有半點僥幸啊!
“啟泰,你將當時的場面仔細與我說明。”
啟泰忙點頭道:“回四小姐,當時的場面我沒瞧見,是裡面出了事之後,老爺吩咐了一名內侍出來給我傳話,我看那傳話的內侍噤若寒蟬不敢多言語半句的模樣,猜想皇后娘娘許是發了很大的脾氣。您也知道,皇上素來寵愛皇后娘娘,舍不得皇后娘娘受半點委屈的。大夫人這次,真是,真是……”
真是自己作死誰都攔不住!
秦宜寧揉了揉發疼的眉心,就低聲吩咐了身邊的松蘭幾句。
松蘭點點頭,趁著滿屋子人還處在震驚之中,都沒注意到她,就繞開了人離開老太君的慈孝園,提著裙擺飛快跑出去了。
秦宜寧便回身給老太君行了一禮,“祖母,眼下的情況,您看應當怎麽辦?”
“怎麽辦?”老太君終於能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手裡的黃銅煙袋憤然敲打在桌上,將黑漆雲回紋的小幾都磕掉了一大塊漆!
“你娘那個無知蠢婦!膽敢跟皇后娘娘面前叫囂!她要死也別害了別人!讓她去死!死了倒還乾淨!”
雖然早就預料到老太君會有這樣的反應。
可是真的從老太君口中聽到如此絕情的話,秦宜寧的心還是有一瞬的麻木和抽搐的痛感,就像大冬天兜頭澆下一瓢冷水,從裡到外都冷透了。
“祖母,母親即便衝動,那也是因為對父親的一片真心,何況她做了咱們秦家二十多年的媳婦,她雖是您的兒媳,可也等於是您半個女兒……”
“住口!”,老太君打斷了秦宜寧的話,斥道:“半個女兒?說的好聽!我要是有這樣的女兒,早就按在恭桶裡溺死了!如此無知的蠢材,殺千刀的賤人!自個兒什麽都做不好,生不出一顆蛋來,竟還想害死我兒子!她就是死,也別想攀扯搭上我秦家人的命!”
秦宜寧抿著唇,目光轉冷:“老太君當真不顧年多年情分?”
“我與姓孫的沒情分!”老太君狠狠的擺手,眼睛瞪向了打算開口求情的二夫人。
秦宜寧點了點頭,道:“老太君這會子想撇清,怕也是撇清不得的,您若是去為我母親求情,不但不會傷及自身,還會博得賢名,皇后要賜死我母親,您做婆婆的一點反應全無,就不怕外人恥笑?”
“笑話!我老太婆一大把年紀了,會在乎別人怎麽看?你爹說你是個有腦子的,怎麽我看你完全是個糊塗樣子,你那個娘,死了倒好,你往後也不缺位高權重的女人可以叫娘,曹氏哪裡都比姓孫的好,你……”
“夠了!”
秦宜寧忍無可忍,不能打老太君,怒氣又無處發泄,當即一腳踹翻了腳邊的一把圈椅。
那圈椅咣當一聲落地,帶翻了旁邊鼓腿束腰的小幾,上頭的青花瓷蓋碗和茶壺掉落在地,發出尖銳的碎瓷聲。
“反了,反了!快來人,將她給我叉出去,叉出去!”
“不勞費心。我自己會走!”秦宜寧冷聲道:“老太君如此不講情面,就不怕別人也傷心?天道無情,可也總會給人留下一線生機,我母親縱然犯錯,可也罪不至死,我父親才剛談判成功,還被封為安平侯,你想皇上會允許我母親就這麽一命嗚呼嗎?皇后縱然不在乎外界評論,可皇上可還是要臉的人呢!老太君這般畏懼的模樣,可真叫人長見識!”
秦宜寧丟下這一句,轉身就往外去。
而她的話,卻仿佛在老太君臉上扇了幾個耳光。
現在她也開始有些懷疑起來,是啊,皇上那般愛惜羽毛的性子,能允許皇后將孫氏賜死嗎?殘害功臣的夫人,這傳出去可不好聽啊。
可是,皇上從前做的殘害功臣之事也不少。
老太君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等回過神,才發現秦宜寧已經出了正屋的門。
她倏然一驚, 大吼道:“來人,給我攔住她!”
以秦宜寧的暴脾氣,怕是要出去惹是生非的!
眾人都回過神來,往外頭湧去。
院子裡也有當值的仆婢就要去阻攔秦宜寧。可這些人不過是家養的狗,哪裡能敵得過野生的狼?
秦宜寧如今一心隻想著救人,即便自己能力不足,都這個時候了,她也絕不會放棄希望,必定要盡力一試的。
膽敢阻攔之人,都被秦宜寧輕松的撂倒了。十多個丫鬟婆子愣是沒攔住她。
老太君、二夫人和三太太帶著姑娘們站在廊下,將秦宜寧野蠻的樣子看的真切,眾人再度被她的身手給驚呆了。
老太君大吼著:“快,快去抓回來!不許叫她出去!”
可秦宜寧哪裡會在乎他們?就以那種人擋殺人佛擋的勢頭,直接闖出了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