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秦家的生活被曹國丈完全打亂了。
曹國丈幾乎每天都會命人來面見秦槐遠,起初是言語上諷刺、衝撞,發展到後來便是曹國丈親自帶人在秦家四處搜查所謂的證據。莫說是已經被鎖死不住的那些院落,就是老太君的慈孝園也都被人翻了個底朝天。
所謂的搜查,也不是正兒八經的調查,而是故意來糟蹋秦家的東西――將書架、櫃子裡的東西都翻出來丟在地上隨意踩踏,就連姑娘們住的碩人齋也沒被放過,不必說書架上的書和多寶閣上的擺設,連箱籠中收起冬日穿的衣裳也都給翻了出來,鬧的滿宅院處處狼藉,仿佛遭了匪兵搶劫。
二老爺在禮部的官職也被曹國丈抓了個錯處參奏了一本,影射他與秦槐遠同流合汙貪墨戶部銀子,皇上本就在氣頭上,求證也不曾,就又斥責了二老爺一頓。
現如今,秦家除了秦槐遠還保留了爵位之外,在朝中竟完全沒了喉舌,朝會上曹國丈說什麽就是什麽,秦家人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
秦宜寧原本就有些苦夏,因近來的事又惹了滿肚子氣,已被氣的連續兩天吃不下飯。
莫說秦宜寧這樣年輕力壯的,老太君早就被氣病了,吃了幾天的藥才好了一些。
秦槐遠這一生,也從未吃過這樣的虧。身為男子,若是連自己家裡這一塊淨土都不能給家人留下,他哪裡還有顏面苟且偷生?
是以憤怒至極的秦槐遠,再別無他法的情況之下,就不斷的給皇帝上疏陳情。
可皇上的回復是:“曹國丈是奉朕的旨意調查戶部銀子的走向和貪墨的案件,愛卿還是要以大局為重,多多配合。”
配合?
再配合,秦家都要被曹家吞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下了!
秦槐遠哪裡又肯吃這個虧?
曹國丈對秦家的騷擾不停,秦槐遠上疏陳情的折子也就不斷。
他在奚華城和談之時,皇上能每天十來個口諭快馬加鞭的來催促他。
他如今就在京都皇城之中,難道不能也學皇上?
是以秦槐遠的陳情折子幾乎是每天兩次的往宮裡送。若是曹國丈某一日來鬧的狠了,他還會送三次、四次。
許是秦槐遠的真誠感動了皇帝,也許是皇帝終於不堪其擾了,這一日,皇帝破天荒的安排了身邊的王大總管親自來了秦府傳口諭。
夏日的午後,陽光格外毒辣,秦府前院空地上的石磚跪起來有些燙,熱度透過夏季薄薄的料子侵上皮膚,讓秦宜寧和眾女眷們都禁不住蹙眉。
秦宜寧跪在後方,擔憂的抬眸看向跪在最前頭的秦槐遠。
她的腦海之中浮現的是一副與現在極為相似的畫面。
那是在定國公府孫家,她與秦慧寧隨母親跪在孫家女眷之中,眼看著宮中來的王大總管傳旨要孫禹的腦漿,隨後便是孫禹悲壯的那一撞,那紅白噴濺萬朵桃花開的畫面一輩子恐怕都忘不掉。而孫家的悲劇,也就是從那天開始的。
今日來傳旨的依舊是王大總管。
他們一家人,依舊如當日的孫家人一般,仿佛砧板上待殺的魚那樣無能為力。
秦宜寧感覺到身旁的孫氏在顫抖。
她明白這樣的場面也讓母親想到了孫家的事。
秦宜寧扶著孫氏,安撫的捏了捏她的手。
感受到女兒身上的溫度,孫氏才覺得心裡安定了一些。
王大總管一甩拂塵,笑著道:“安平侯,今日咱家是來傳皇上的口諭的,皇上吩咐咱家將話一字不落的告訴給安平侯,是以安平侯可要聽仔細了。”
“是。有勞公公。”秦槐遠鄭重行禮。
王大總管尖銳的聲音將皇帝的語氣模仿出了八分:
“朕念你從前辦差事還算盡心,本不預責備,誰知你平日裡只會要求旁人以國事為重,輪到你自己,卻連調查都不肯配合?難不成你還真是貪墨了戶部的銀子?這會子是心虛了?
“……你這般瀆職代工,不但辜負了朕對你的信任,你還將朕唯一的太子也給教壞了!
“從前太子的太子知書達理,溫潤儒雅,如今也敢當著朕的面兒大呼小叫長幼不分了,你這般做法,著實令朕失望!怎麽還有臉來上疏與朕告國丈的黑狀……”
秦家人皆跪在地上行大禮,額頭貼著地磚,將王大總管傳的話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
院中一片寂靜,這等誅心之語,仿佛無形的利刃一般,早已將人心傷透。
秦宜寧抬起頭,悄然看著秦槐遠的背影。原本挺拔的身材,如今竟垮了下來,仿佛受不住身上的重壓,終於要堅持不住了。
半晌,秦槐遠聲音乾澀的道:“多謝王公公,請您代為轉達臣的意思,臣一家人多謝皇上訓教。”
王大總管歎了一聲,道:“安平侯也不要太鑽牛角尖兒了。不行就稍微退一步,您可千萬別忘了先前的例子,您瞧著當初定國公世孫的下場是什麽?您是才華橫溢之人,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非要與人爭高下。”
王大總管伺候皇上多年,若說別的不行,可察言觀色的本事卻大。
皇上與秦槐遠之間的矛盾,他是眼看著被曹家人挑了起來卻沒有法子。王大總管良心未泯,也敬佩秦槐遠素日為人,是以才會提點了一句。
秦槐遠自然感激,親自送王大總管出門,還送了一個上等的封紅。
女眷們相互攙扶著踉蹌起身。
老太君已是淚流滿面。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這不是欺負咱們家沒人了嗎!難道是天要亡我們秦家!”
孫氏想起當日孫家的慘狀, 再想秦槐遠方才被責罵之後那佝僂的背影,心裡就一陣的疼,眼淚也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眾人回了慈孝園,人人都霜打的茄子一般,有愁眉苦臉的,也有默默流淚的。
秦槐遠不多時與二老爺、三老爺回來後,屋內啜泣的聲音才漸漸的低了下去。
秦槐遠並不似從前那般,還想帶著人商議此事,而是神色平靜的給老太君請了安,開解了她幾句,就說自己疲憊了,要去午歇。
老太君自然沒有不允的,就讓眾人都散了。
秦宜寧與冰糖、寄雲離開慈孝園,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了腳步。
“你們說,現在這個情況,還有誰有可能幫得上我父親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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