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沒見過夏大掌櫃,可鍾大掌櫃卻與他見過,並且還很熟悉。
若不是因為他與夏大掌櫃相熟,又自以為了解夏大掌櫃的為人,他也不會在當初離開舊都時,將秦宜寧在此地的大小田莊和幾個買賣都交給他來管理。
只可惜,他姓鍾的看了半輩子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他哪裡想的到,夏大掌櫃居然是這種人。
隔壁的說話聲音依舊響亮。夏大掌櫃那慢條斯理的聲音,說出的話來卻十分狂妄。
“不是我老夏不懂得謙遜,但比起一個婦道人家,生意經我還是不輸人的。想當初燕朝還在時,我也是跟著父輩走南闖北過,南邊兒一代打聽打聽去,提起夏大掌櫃,外人不知道,同行可都清楚。當初我也是看在老鍾的面兒上才答應了替個女子管理買賣。也是世道艱難,那時候不是正打仗嗎。”
“是啊,是啊。夏大掌櫃的才名可是早就在外,我等從前也聽聞過,也仰慕已久了。”有人隨聲附和。
更有人順著夏大掌櫃的意思說起來,“要我說,那位其實也該安分一些。她原先還能仗著她男人是威名在外的王爺逞威風,見了她也要多留意一些,可現在他男人自身都難保了。”
“哈!是啊!聽說那筆欠下的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他說是讓知府大人來還債,可知府大人最後拿不出來銀子,還不是要交給他?”
“我看也是,別看他現在吹噓的厲害,也隻有那些愚昧的無知百姓才會相信他。”
“那位也不看看自個兒男人都已經焦頭爛額了,兵馬的事,弄個不好出個兵變都有可能,到時候帶著恨意的兵馬一衝進來,就算她男人武藝再高強也護不住她,命都要沒了,女流之輩還扒著權力不放,真是頭髮長見識短。”
……
眾人的聲聲嘲諷一字不落的都聽在了隔壁眾人的耳中。
路大順低著頭,用眼角余光去窺視秦宜寧的神色,還時不時的偷看鍾大掌櫃的表情。
鍾大掌櫃早已經安流浹背,鼻窪鬢角都是汗。
秦宜寧身後的寄雲等人,氣的咬牙切齒,若不是秦宜寧沒有吩咐,他們早就衝過去將那群老不羞解決了。一群男人,嘴巴卻比女人還要碎,說起話來顛三倒四,沒影的事也敢亂說,簡直是不要臉!
大概這一屋子的人,也隻有秦宜寧一個最為冷靜。
她嘴角甚至還有心情揚起一個淺笑,抬起手壓下幾人暴怒的情緒,比了個噓聲的手勢,顯然還有興趣繼續聽下去。
見秦宜寧沒有憤然起身離開,也沒有直接找到隔壁,竟還要繼續聽那些汙言穢語,路大順的表情便的頗為驚訝。
這位王妃,要比他預料之中的更加沉得住氣,也更理智。
他心下不由得嘲諷起隔壁的夏大掌櫃來。年紀大經驗豐富又如何?照舊是一個連人都不會看的。做了這麽多年的生意,沒養成謙遜的性子,反而更加狂妄起來,也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夏大掌櫃這時酒意正酣,得意的人吃了酒更得意,尤其還被好幾個人捧上了天,此時隻覺得自己天下第一無人能及,說起話來更是沒有絲毫的顧慮。
“其實你我也都不是不厚道的人。我老夏也沒有虧待過那位的地方,依我之見,一個小女子,安心的坐等吃分紅也就罷了。她若是以禮相待,我自然也不會讓她青黃不接。
“可她偏偏是個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這些日竟然連續拒絕了我好幾次,我下的帖子,都被駁回了。顯然她還端著架子呢!”
“真真不識抬舉。”
“就是,以一個婦道人家的見識,恐怕也隻能看得到眼前的蠅頭小利,她就不想想,她的莊子和買賣是盈是虧還不都是您一句話?”
“哼!這是我厚道,不將她如何,她若是還要繼續執迷不悟,我就讓她雞飛蛋打!現在不肯見我,將來我讓她哭著來求我!”
“那是!我們早就知道夏大掌櫃的厲害,如若她不識抬舉,弟兄們可就要等著看您大顯身手了。”
……
隔壁的酒宴還在繼續,不過話題已經轉移去了其他地方,幾個男人開始討論起哪一花樓又來了什麽奇女子,顯然待會兒酒足飯飽便要去消遣一番。
秦宜寧對著幾人招了招手,起身先走向門前。
寄雲和幾名護衛緊隨其後。
路大順與鍾大掌櫃沉默的走在最後,遇上引路的夥計,鍾大掌櫃和路大順都低聲叮囑了幾句,見那夥計誠惶誠恐的點頭做下保證,二人才跟上秦宜寧的步伐。
回到秦府,秦宜寧將路大順和鍾大掌櫃都請到了前廳。
秦宜寧剛一坐定,鍾大掌櫃就撲通一聲直挺挺的跪在秦宜寧的面前。
“王妃, 是我的失職,竟將舊都的生意指派給那麽一個品行不端之人。若不是因為這個,舊都這裡的產業和勢力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沒完全回歸到您的掌控。老朽無能,著實不合適再呆在您身邊,我還是回鄉容養的好!”
秦宜寧站起身,親自將鍾大掌櫃攙扶起來,笑道:“這怎麽能怪您?您也是被欺騙了,也同樣都是受害者。你我相識這麽久,鍾大掌櫃的忠誠和能力我是知道的。別說什麽喪氣話,也別想著什麽容養不容養,我身邊要是沒有您的幫襯,往後再遇上麻煩可要依靠誰去?”
說著佯作生氣,嚴肅道:“往後可再不許說這種話了。可知道了?”
鍾大掌櫃一時間感動的眼淚差點掉下來:“老朽羞愧啊!”
路大順在一旁看著, 心裡略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感慨和羨慕。看來這位王妃還真的是個厚道人。
秦宜寧重新坐定之後,目光便落在了路大順的身上。
路大順立即垂頭,一副聽憑吩咐的模樣。
可是垂首等待片刻,秦宜寧還是不開口。
沉默有時是最強大的武器,路大順很想知道秦宜寧到底在想什麽,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的想法,卻又不敢問,很快他的額頭就見了汗。
“路三掌櫃。有什麽話你不能直接與我說?偏偏要弄這些彎彎繞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