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雨晴見婢女和乳娘將四個孩子照顧的很好,有些話也不合適讓孩子們聽到,便與秦宜寧挽著手緩步走到廊下去說話。
“若依著我說,早些年你與王爺若是有現在這份心,這些年也不至於多受這麽多的罪。只可惜你們都是顧及道義的人,又舍不得讓老百姓受苦。”
秦宜寧苦笑著垂眸,指甲刮著手邊的廊柱,無奈的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或許這就是人的性格決定了命運吧。我有時候也想,若是早知道會有今日的局面,當時或許早會勸說王爺了。我們並沒選擇在最有利的時候做眼下這件事。”
“有時候我也與你父親這麽說,”曹雨晴攬住秦宜寧的肩膀,“你父親說,任何事都是先由一定的積累,才能達到質變。你與王爺都是心懷百姓的人,會顧及到百姓的感受也是正常,這樣也有一定的好處。”
秦宜寧疑惑的看向曹雨晴。
將秦宜寧鬢角的垂落的碎發別到耳後,曹雨晴溫和的道:“事情發展到你們忍無可忍的階段時,你們一定已經站在道德和道義的一方。到時不論往後到事情如何發展,你們是否有崢嶸之心,事情都會好處置一些,至少你們做下選擇的阻礙會少一些。”
秦宜寧頷首,“這也是現在唯一值得安慰之處。只是,將來真的能容許我們做選擇嗎?”
曹雨晴奇怪的望著秦宜寧,“你有什麽其他的想法?”
秦宜寧回頭看了看屋內。
曹雨晴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挽著她的手臂道:“咱們在莊子裡逛逛。”
“好。”二人離開內宅,秦宜寧擺了擺手示意身邊的人不用跟隨,一路尋著背陰的小路繞到一處較為開闊之處。
曹雨晴靠在一株高大的梓樹下,隨意看了看四周,又仰頭看看寬大的葉片下垂落的縷縷流蘇,“宜姐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秦宜寧知道處可以放心說話了,便道:“曹姨,這話我從來沒有與別人提起過。我也只能與你說一說。”
被秦宜寧當做可以傾訴的對象,曹雨晴愉快的笑笑,點頭道:“你放心,我不會與人亂說的。你有什麽煩難都可以說出來,我也好幫你開解開解。”
秦宜寧苦笑了聲,道:“曹姨,其實我父親說的對,如今王爺在民間的呼聲高,正面評價也多,將來他與李啟天必有一戰,以現在李啟天手中的財力和兵力來看,王爺的勝率非常大。”
“是啊。”曹雨晴笑道,“你父親就常說,你們二人辦事思慮周全,一切都已籌謀好了。將來也不會有太多的障礙。”
話雖說的隱蔽,可秦宜寧明白,曹雨晴所說的沒有太多障礙,指的當然是登上那個位置。
“其實,到如今,我最想過的還是平平淡淡的日子,一家子聚在一起,能夠平平安安到終老就好。”
曹雨晴一愣,驚訝的道:“宜姐兒,你似乎對那個位置……”
秦宜寧低下頭,抿著嫣紅的唇歎息了一聲:“那個位置固然是好,可是原本會變三分的人,到那個位置上也會變個七分。我不能說人永遠都不會改變,但是一旦登上那個位置,改變就會被催化。我真的有些害怕。”
曹雨晴明白了。
秦宜寧與逄梟的感情太好了。一起經歷過的風雨和磨難也太多了。秦宜寧在這段感情之中付出良多,因為攙和進逄梟的生活,所受的委屈和磨難也是常人所難想象的。
逄梟能給秦宜寧的,榮華富貴會有,安穩生活卻是一輩子怕都得不到的,唯一能讓秦宜寧這樣的女子在意的,就是逄梟不同於當世男子那般,他對秦宜寧是一心一意,從來沒有過其他的心思,不納妾,也不收通房。
可一旦登上那個位置,將來的事情就很不好說了。男人一旦醒掌天下權,難保就不會去期待醉臥美人膝。而一個女子最好的年華又能有多少年?
秦宜寧是漂亮,可紅顏終會老去。總會有年輕的,花朵一樣的女子出現,去充實帝王的后宮。
秦宜寧懼怕的,恐怕並不是動蕩的生活,她怕的只是人心容易變。
那樣會讓她懷疑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
曹雨晴憐惜的擁著秦宜寧的肩膀,無奈的歎息了一聲:“宜姐兒,你的擔憂姨明白。可是有些事已經是既定存在,便是無法更改的。就像我,我也只是為妾。”
“我知道,曹姨,這些道理我都懂。如今世道如此,何況真的做了帝王,就算不是自己喜歡,朝臣之間的利益權衡,也會讓許多的女子出現在他的身邊。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有些悵然。”
“你不要多想,就算再如何,也沒有人能夠替代你的位子。你畢竟是四個孩子的母親。”
“我明白,我都明白。”秦宜寧靠在背後的梓樹樹乾上,輕歎道,“我只是,心裡恐慌。”
“你與王爺的感情那麽好,若是真的出現了變故,也著實會讓人覺得可惜。”曹雨晴沉思片刻,眼神一亮,“其實以現在的情況,只要你搖頭,你們就可以繼續過平淡的日子。誰規定打下天下就一定要坐天下了?”
秦宜寧搖頭道:“如今已是騎虎難下了。”
曹雨晴一陣沉默。
若不是騎虎難下,他們說這番話,也無須避開逄梟手下的人了。
這些追隨逄梟的人,哪一個不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即便逄梟將來不想登上那個位置,這些人也會想方設法的將人推上去。因為只有逄梟成為了帝王,他們才有從龍之功。
一個人,身上背負了這麽多人的期待和前程,哪裡能是想說不就能說不的?不說其他,隻說若是不能得到就至高無上的權力,到時候不論誰登上那個位置,應該都不會放過一個在軍中威望如此高的人吧?
他們都明白,不能再容許第二個李啟天的存在。
曹雨晴拉著秦宜寧的手晃了晃:“宜姐兒,你聽姨的一句話。”
“曹姨您說。”秦宜寧抬眸望著曹雨晴。
曹雨晴道:“這世上的事,根本不存在完美無缺事事如意的,總會有這裡或者那裡的不如意。就像我,出身名門,卻做了暗探,做了暗探就要忠君之事,被安排了不如意的婚姻,嫁給不喜歡的人,從此步步都是蹉跎,這一生竟然有大半的時間是為了別人而活的。”
“可是宜姐兒,客觀就存在的現實,有時根本就不是我們依靠人力就能夠改變的。既然不能改變它,就要學會順應它,接受它,並且是笑著接受它,才能夠駕馭它。”
秦宜寧抿著嫣唇點點頭。
在這些事上,曹雨晴要比她的生母通透的多,很多道理,她不敢與孫氏說,因為說了也得不到開解,反而還會多個人焦急。曹雨晴卻是與她父親同類的人,能夠給她建議,給她開解。
這些道理她都懂。可是有人能夠開誠布公的與她細細的說,真心實意的為她著想,這種感覺也著實讓她的心裡感到充實。
“我明白的。”秦宜寧抱了抱曹雨晴,“多謝你,曹姨。”
“傻丫頭,謝什麽的?”曹雨晴也回抱了秦宜寧,“你是個明白人,這些道理你未必不懂,只是心裡愁苦罷了。不過你也不要悲觀。事情還沒發生,一切就都還有轉機眼下咱們要做的是如何出城去與王爺他們會合,其余的都是次要。就算要擔心這些,也要等真正一切了解了之後。”
“是我杞人憂天了。”秦宜寧笑了笑。
曹雨晴莞爾,“就是因為在乎,才會擔憂啊。”挽著秦宜寧的手道,“咱們往回走吧。也不能走開太久。”
秦宜寧點頭,與曹雨晴說說笑笑的走向正屋。
秦宜寧帶著孩子們在田莊裡瘋玩了兩天,原本說準備出城,但有了秦槐遠的事先安排和曹雨晴的接應,一行人分了四批出城,喬裝改扮之後進行的都十分順利。
在城外匯合之後,眾人一路上不敢耽擱,就直接往逄梟行軍的方向迎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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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斥候已探到了王妃一行的行蹤。”虎子大步衝進營帳,對正在與季澤宇、秦槐遠商議對策的逄梟稟告, 面上喜氣洋洋的就像是要過大年。
秦槐遠禁不住笑了起來,“看來他們一路還算順利。”
季澤宇取笑道,“之曦先前還在擔憂,我就說秦伯父的計劃不會有問題的。”這段日子朝夕相處,秦槐遠的人格魅力已經感染了逄梟身邊的人,季澤宇的這一生“秦伯父”叫的真心實意。
逄梟赧然道:“我這是關心則亂。嶽父,我去迎一迎。”
秦槐遠打趣道,“我若說不,你也不能聽我的話吧?”
逄梟已經起身往外走了,聞言回頭道:“嶽父要不要同去?”
秦槐遠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身一面往外頭去一面道:“你這孩子,是不是與宜姐兒在一起久了,多大人了竟還這樣作怪。”
秦槐遠真心將逄梟當做自己的孩子,語氣親昵又溫和,逄梟也跟著笑,拉上季澤宇和穆靜湖,簇擁在秦槐遠身邊:“走走,咱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