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梟聞聲推開車門,面帶笑意問道:“這位公公,應當是在天子身邊侍奉的人吧?”
他出入皇宮機會頗多,但能注意到的也隻有李啟天身邊的人,這個邱敏他不大了解,隻是看著眼熟。
“勞王爺記著,奴婢正是。”邱敏滿面笑容的行禮,不論逄梟認不認得他,隻要知道他是皇帝身邊的人就已足夠抬舉了。
逄梟便笑著道:“聖上派了馬大人來?”
“是呢。”邱敏笑著走到近前,恭敬道,“聖上說了,天氣晴好,皇陵將繼續動工,護送韃靼可汗之事就交給了馬大人全權處理,如此一來王爺與忠義伯便可以心無旁騖的修皇陵了。”
逄梟一臉動容的想著京城方向拱手,“臣多謝聖上體恤。”
另一輛馬車上的皇后也撩起車簾,“聖上有什麽吩咐本宮嗎?”
邱敏趕忙轉身給皇后行了大禮,“娘娘金安。聖上吩咐奴婢侍奉娘娘,請娘娘跟隨馬大人與韃靼可汗一行同回京。”
皇后聞言,面上隻淡淡的笑著點頭,可心裡卻仿若針扎。
聖上下了旨意,她就必須回去了,可她舍不得離開此處,舍不得這一份閑雲野鶴的自由,更舍不得離開逄梟。她就算將想法掩藏的再好,能夠與逄梟多相處一會兒也都是好的啊。
可現在,她除了謝恩還能做什麽?
“知道了。本宮必定依著聖上吩咐行事。”皇后說罷就將車簾放下了。
罷了,罷了,有些事是她永遠做不成的,有些人是她永遠得不到的,既然無望,又何苦為難自己?
逄梟便吩咐手下之人迎邱敏入隊,一行人一同趕回了輝川縣。
陸衡見逄梟護送皇后歸來,自然要帶著家眷相迎,當日於別院擺宴,皇后便道:“聖上吩咐之事便要盡全力做到。本宮明日便啟程歸京,不知忠順親王與忠義伯意下如何?”
逄梟與陸衡都紛紛搖頭,笑著表示聽從皇后吩咐。
馬侍郎笑著道:“太后千秋將至,聖上的意思是請娘娘主持后宮,盡快回去是最好不過的。”
皇后便從善如流的點了頭。
宴畢,馬侍郎便親自去了驛館通知韃靼一行人,明日啟程。
這一夜所有人都各自忙著,誰都睡不安穩。
次日清晨,秦宜寧早早的起來梳妝打扮,與逄梟草草的用過早飯便急著去城門恭送皇后與思勤一行。
韃靼的進貢的隊伍列在城外,思勤與可敦都已上了馬車。
皇后也上了車,面色端莊的短坐其中,莊嬪則上了後頭的馬車。
秦宜寧與卞若菡一左一右上前恭敬的行禮,
“臣婦恭送娘娘。”
皇后便垂眸看向著馬車下的秦宜寧和卞若菡。
只見秦宜寧面色平靜從容,卞若菡卻是一臉的忍耐,倒像是誰欠了她的一樣。
皇后心思一轉便知卞若菡還是在記恨當初之事。
當時的她能夠理直氣壯的去將秦宜寧留在自己身邊,以旁觀者的身份指責陸衡的行為有多不堪。
可現在經過萬佛寺一行,她自己都生出了別樣的心思,心態自然就轉變了。她明白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但也明白了感情這等事是多麽的難以控制。她依舊要守著自己身份和規矩,卻理解了陸衡的秦宜寧之間的事。
或許陸衡對秦宜寧有情,而秦宜寧隻真心於逄梟。
也或許秦宜寧與陸衡之間早已互通款曲。可這一切都是他們之間的私事,是他們彼此願意的,她隻是個外人又有什麽理由去插手?她即便貴為皇后,也不改如此給自己攬事,家務事誰又能斷的清楚?
皇后便隻當做沒看到卞若菡那哀怨又憤怒的臉,轉而告訴莊嬪,“許是忠義伯夫人舍不得你這個做姐姐的,不如本宮讓隊伍等候片刻,留出時間給你與忠義伯夫人話別?”
莊嬪自上一次明白自己惹怒了皇后,便一直謹小慎微行事,不敢有絲毫差池,如今被皇后這般名表的點撥,她實在無法再入當日那般理直氣壯,忙恭敬的道:“皇后娘娘憐愛,嬪妾感激不盡。不過若因嬪妾與堂妹之間的事就耽擱了回京的吉時,嬪妾著實難安,一切還聽娘娘的吩咐吧。”
莊嬪如此說,便是與卞若菡拉開了關系。
卞若菡本來還抱有一線希望,皇后將說話的權力給了莊嬪,莊嬪就能夠當場站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面去指責秦宜寧水性楊花。
可如今,莊嬪卻一點都不為了她想了,面帶一個冷冷的微笑來告訴她,“安分守己一點。”
她當即就被震的目瞪口呆。
安分守己?意思就是要她將這件事徹底忍下嗎?
她再也不能依靠宗族施壓,要求嚴懲秦宜寧了嗎?
難道她被欺負了,她就隻能忍嗎?
風吹亂了眾人的頭髮,卞若菡的模樣呆滯又震驚,她的鬢發被吹的更亂。
孫嬤嬤與馬大人交流片刻,皇后一行的車馬已經開始啟程。後頭跟著的則是韃靼進攻的長隊,馬大人則是一直坐在馬上與皇后說話。
眼看皇后的隊伍順利啟程,陸衡見狀,將卞若菡一把拉倒了後頭,不再讓她去亂說話。
輝川縣雖是個商業發達的大縣,可本地的百姓卻不很多。隻是這時並不多的百姓也都圍繞上來,他們已經知道輝川縣的雨水停下來,正是因為當朝皇后特地吃齋念佛給他們祈禱。
對於如此仁善的一國之母,百姓們心裡都是佩服的,此時都紛紛跪下,大聲說著“娘娘千歲,身體康健。”一類的話。
皇后聽見呼聲,掀開窗紗回頭看了一眼,城門口處,許多百姓都在跪地大聲呼喊著“皇后千歲”!
這樣的場面,就是個鐵石心腸之人也會動容,何況是皇后這樣一個心底柔軟的女子?
她是皇后,是*,她的一言一行代表了皇家,也代表了她的教養。
此時此刻,在百姓們的歡送聲中,皇后更加堅定了心內的底線,她對這裡戀戀不舍,是舍不得與逄梟相處的時間,但他們必定不會有個好結果,她此時就該理智一些,有些事藏在心裡去會為一輩子也會很美好,也不必急於這一時了。
皇后與思勤一行人,被馬侍郎護送著離開輝川縣。
直到人影已經看不見了,百姓們才議論著各自回了家。
逄梟拉著秦宜寧的手回到馬車,吩咐了人啟程回府。
陸衡這廂也懶得再做什麽與逄梟和做的同僚相處融洽的樣子,也吩咐府中下人:“扶著夫人上車,送回府中去,好生伺候。”
卞若菡的禁足還沒解,今次能夠離開送行已經是她苦求而來的結果。她倒是想叉著腰在皇后跟前鬧一場,可很明顯,她已經失去了這個機會。
卞若菡奄奄的,也懶得再與陸衡爭辯,悄無聲息的回家去了。
王府,秦宜寧與逄梟請了徐渭之和謝嶽到後院的花廳說話。
逄梟開門見山的道:“聖上的意思,雨既已停了,那便要開始動手修建皇陵了。我是督辦,這事辦的好與不好將來都是我要扛著的,所以既輝川縣的雨已停下,那便是真的要開始著手去做。”
“王爺說的是。”秦宜寧眯著眼道,“聖上如今必定是著急了,否則也不會將忠義伯也留下來。忠義伯不是上疏要徹查石料嗎?他查石料時咱們就不好動作了。萬一擾亂他的進度怕是不好。”
“的確如此。不過這隻是眼下第一個難題。”逄梟笑著道。
秦宜寧驚訝的挑眉,“怎麽,還有什麽其他事是我不知道的?”
“這正是我今日想說的。”逄梟去桌邊取來一本冊子。
“這是前些年陸陸續續修建皇陵時的記錄。”
秦宜寧接過,簡單翻看,便知道這裡面記錄的是民夫修建皇陵時的一些事,比如民夫用了多少銀兩吃了多少糧,民夫們當時的反應為何。
“隻從冊子上看,民夫的生活應該比在家時候要好的多。來修皇陵還能管飽,好多人在家鄉可是舍不得吃糧的。”
“是啊。”逄梟頷首,“可是如今天氣也清朗多日了。我與陸衡出京就著手征的民夫,到現在也沒有抵達。”
秦宜寧一聽就愣住了。
的確如此,民夫沒有抵達,聖上吩咐的盡快開工便無法執行。若是耽擱了正經事,聖上怪罪,那可就實打實都是逄梟的罪過了。
畢竟,逄梟才是修建皇陵的總督辦,而陸衡不過是個知縣罷了。知縣雖該配合逄梟行事,卻也不必承擔主要的責任。至於前幾任的知縣倒了霉,那都是因為督辦若要貪墨銀子,是越不過知縣的,知縣會因為種種原因被拖下水。
“民夫沒有抵達。可清楚是什麽緣由嗎?”徐渭之從秦宜寧手中接過冊子翻看。
逄梟道:“此番發民夫,本地與周邊各縣都有選入,除了輝川縣外,臨近的丹福縣較為富庶,壯年男子較多,有四成人都是選自丹福縣,剩余的人是周邊其他幾個縣的。如今這些人似都約好了,沒一個縣的民夫抵達。”
秦宜寧猶豫的道:“這民夫之事並不是小事,他們都沒有趕來,那可是要頂著抗旨不尊的罪名的,抗旨的後果他們心裡都清楚,即便這樣也不肯來,其中定然是有什麽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