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縣客氣的道:“下關得知王爺駕臨,立即帶領百姓們出來迎接。此縣百姓皆佩服王爺人品,對王爺赫赫戰功深感敬佩,今日紛紛自發而來,都想一睹王爺風采,城門前顯得略亂了一些,還請王爺勿怪。”
“哪裡,”逄梟略動容的道,“本王也不過做了應當做的事,若論什麽戰功,哪裡有本王的功勞?本王都是聽聖上的吩咐,一切都是聖上旨意下的得當。”
程知縣立即滿臉敬佩的道:“忠順親王果真忠貞之士,是下官太過片面了。您請。王妃請。”說著往一旁讓開,做請的手勢。
“請。”
兩廂謙讓著,逄梟便與程知縣往城中走去。秦宜寧帶隨行之人跟隨在逄梟身後。
百姓們夾道歡迎,熱情高漲,一個個見到逄梟都激動不已,有伸長脖子從人群外圍往裡探看的,也有距離近一些讚歎連連,直誇忠順親王好風采的。
逄梟一面往前,一面保持著微笑,禮貌對於百姓們頷首致意,引得百姓歡呼和議論聲更甚。
秦宜寧在垂眸跟在後頭,隻覺得自己像是被遊街似的,若不是她先前來探查過,知道這裡的百姓對逄梟有很深的成見和敵意,恐怕見到他們這般情狀,還真的會被假象所蒙蔽,生出驕傲和滿足的心理。
可如今,她隻覺得此處的百姓難惹,更男對付的,是跟隨在逄梟身邊的程知縣。
她很想知道,程知縣是如何在百姓們內心抗拒逄梟的情況下,將這麽多人聚集起來歡迎逄梟的?
若是她想錯了,百姓之中果真隻有少部分人}逄梟有敵意,大部分人如今是自發而來,那也就罷了。可若這一切都是程知縣的運作,這人的能耐就可見一斑了。
秦宜寧面帶微笑的隨著逄梟與百姓們打招呼,心中趁機將如今的形勢粗略的做了分析。
很快,一行人便走到府衙門前,程知縣客氣的引著逄梟一行人進府衙裡歇息,留了差役在外頭勸說百姓們各自回去歇息。
不出秦宜寧的預料,百姓們離開的都非常痛快。
在稱知縣吩咐手下人做事時,秦宜寧抬眸看向逄梟,二人視線相對,彼此笑了一下。
“下官得知王爺與王妃蒞臨本縣,特地將府衙的後衙整理了一番,還要委屈王爺與王妃暫居此處。”
“哪裡,程知縣著實不必如此客氣,本王隨便歇息在何處都使得,從前沙場上征戰,誰在草垛上都算是極好的待遇。”
程知縣感佩的道:“王爺著實是真英雄,真豪傑!王爺一心為民,當真讓下官敬佩。下官也明白王爺是體恤下官,不想勞師動眾,隻是如今府衙已經預備妥當了。還請王爺移尊,暫且在府衙安置。下官還預備了一桌薄酒,還請王爺賞光。”
“多勞程知縣了,本王來辦差,卻要勞動程知縣安排,著實過意不去。”逄梟仔細打量程知縣神色,來此地辦差為的就是民夫之事,程知縣不可能全不知情,他想看看,程知縣會如何作答。
誰知程知縣根本不接這一茬,隻是謙遜又恭敬的道:“哪裡,哪裡。接王爺的大駕,安排時速,這些都是下官分內之事,王爺著實不必過意不去。”
秦宜寧聽的冷笑。這人滑的泥鰍一般,看來想直接套出話來是不可能了。
秦宜寧與逄梟回到後衙,略作整頓,便去了前廳參加晚宴。
原本程知縣還預備了歌姬舞姬,管弦絲竹,但逄梟已在孝中不便作樂,將人遣了出去。
程知縣便知趣兒的換了個路子,將縣中的縣丞、事業,以及各家的耆老都介紹給逄梟。
逄梟對這些人表現的既尊貴又禮節周全,秦宜寧也配合著,說笑之間便能活躍氛圍。讓這場沒有歌舞絲竹的晚宴氣氛活躍起來。
宴畢,程知縣恭敬的道:“下官這便告辭了。還請王爺和王妃早早歇息吧。”
“多謝程知縣。”逄梟笑著頷首,“明日再請教知縣差事上的事。”
程知縣表現的坦坦蕩蕩,連連稱是,又道:“能得機會與王爺公事,是下官的榮耀,還請王爺安心休息。”
再度客套了一番,逄梟吩咐湯秀送程知縣出去,這才回房休息。
秦宜寧這時已經換上一身家常穿的半新不舊的水綠褙子,長發已經披散開來。她打發寄雲去休息,自己坐在拔步床沿一邊看閑書一邊等著逄梟。
溫暖柔和的燈光之中,秦宜寧長發披散的模樣著實太過柔媚,逄梟的眼神都柔軟下來。
“宜姐兒。累了吧?”
“還好。”秦宜寧笑著放下書,起身服侍逄梟盥洗更衣。
“這丹福縣果真問題不小。也難為了陸家,到哪裡去尋了這麽一個機靈人來。”
“你也覺得這裡有異常?”
“是。”逄梟認真道:“我一直在觀察這裡的百姓。真的歡迎還是走走形式,我還是分得清楚的。加之程衛民行事可謂是滴水不漏,言語上試探也好挑釁也罷他都全然不接招,足可見此人城府之深,或許一切他都已經做好了準備了。”
“所以要解決民夫一事,到底是為難的。”秦宜寧將帕子遞給逄梟擦臉,“下手輕了,問題不能解決,到最後聖上是要怪罪你辦事不利的。可若下手重了,是極容易引起百姓不滿的。他們現在對你也不知是怎麽有了誤會,若再加上一層壞印象,恐怕會激發民變。”
逄梟也端正了神色,“你說的是。所以這些咱們都要提前安排,免得被人抓了把柄去。真鬧出民變事情才不好辦。”
對敵人還好說,他的刀口不怕飲血。可是對大周朝的百姓,逄梟深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他珍惜羽毛的很,可不希望自己被任何人抹黑。
一路上畢竟是一直都在趕路,逄梟與秦宜寧都很疲憊了,洗漱妥當 就安置了。
秦宜寧再次睜眼,是被門外一個說話聲經驚醒的。
“王爺,王妃,外面出事了!”
逄梟一躍而起,神色之中沒帶著一點睡眠不足的不耐煩,而是認真問:“出了什麽事?”
門外,湯秀急的腦門上行都是汗水,“王爺,府衙被包圍了!”
逄梟神色一凜,回頭拉著秦宜寧的手讓她起來:“宜姐兒,快換一身衣裳,將隨身之物都帶好,府衙被包圍了。”說著話,自己也利落的動作著。
秦宜寧趕忙起身,將褙子穿好,又披上一件大修披風,沒時間梳頭,先將冰糖留下來的小要藥包揣進懷中,想了想,又揣上銀票和匕首,最後才尋了一根發帶將長發扎了一束。
整個整理的過程不過呼吸之間。
“王爺。”門外,湯秀焦急的問,“外面有許多人聚集起來,已經將府衙前後堵滿了。看樣子像是本地的百姓,咱們該如何處置?”
逄梟上前將屋門一把推開,沉著的道:“不必擔憂,爾等隨本王去門前一探究竟。”
“是。”湯秀見逄梟如此鎮定,立即放下心來,沉聲應下,跟了上去。
秦宜寧這廂也已整理妥當,寄雲和驚蟄幾個都聽了消息,幾人也跟在秦宜寧的身邊,快步往大門方向而去。
此時府衙大門緊閉,然而夜幕之中,即便關著大門,也不難從牆頭看到外面的火光,聽到攢動的人聲。
逄梟面色一冷,哼笑了聲:“真是有意思了。本地也有驛館,本王來了,沒有在驛館下榻,這消息是誰走漏出去的?這些人要堵本王的門,不去驛館反而來府衙,對本王的行蹤如此清楚。”
顯而易見,問題是出在程知縣一行人身上的!若不是程知縣,就是程知縣身邊的人。
謝嶽擔憂的道:“聽聲音來的人可不少,王爺,咱們帶來的護衛悠閑,好虎架不住群狼,萬一暴民闖進來,恐怕事不好辦。”
謝嶽話音方落,便聽門外一聲大呵。
“開門!讓忠順親王出來!”
“對,讓這裡最大的官出來!”
……
隨即便有人上前拍門.
府衙的門子這會子嚇的都快哭了,雙腿軟的像面條,軟趴趴的倒在門前,想逃走都站不起來。
精虎衛與王府護衛都很鎮定,回頭看向逄梟,“王爺,請吩咐。”
逄梟想了想,道:“開門。”
“王爺,您三思啊!”湯秀勸說道:“一旦開門,萬一對方闖進來……
“這一道門攔不住本縣的百姓,開門不開門都一樣。開門。”逄梟回頭拉著秦宜寧的手,讓她呆在自己的身邊,“本王倒是想看一看,到底是什麽人有這個膽量,大半夜的敢來圍堵當朝親王!”
“是!”
被逄梟的鎮定與氣勢所感染,在場之人都心安不少,尤其是精虎衛,他們都是跟著逄梟沙場上浴血奮戰過的,多大的陣仗沒見過?眼下這些百姓來鬧事,與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生死難料的場面比起來,簡直讓他們無法去畏懼。
大門吱嘎一聲被打開。門外密密麻麻站著的百姓手中明亮的火把映入眼簾在黑夜中,刺眼的就想天上隕落了一顆顆星。
這些百姓手中都拿著鐵鍁、鎬頭、鐮刀、棍棒等物品,手中都舉著火把,放眼看去竟然看不到人潮盡頭。
“王妃。”寄雲又驚又俱的扶著秦宜寧的手臂,“您待會兒可別離開奴婢身邊。這麽多的人,恐怕王爺手下的人是攔不住這些人的。”
“沒事,不必擔憂。”秦宜寧並不害怕,安慰的拍了拍寄雲的肩膀,低聲道:“這些百姓又不是來找咱們拚命送死的,他們既然會這般樣子來了,必然是有所求,咱們且看看他們是什麽目的,所求為何,若是一般能解決的事,隻要給了承諾,應該就不會有事了。再不濟,王爺也會護著咱們的。”
寄雲點頭,“王妃,奴婢不怕,待會兒若是真有危險,奴婢一定能護著您。”
秦宜寧噗嗤一笑,輕聲道:“王爺,問問這些百姓想要什麽吧。”
逄梟聽秦宜寧的聲音這樣輕松,回頭便看到在火把的光映襯之下,秦宜寧竟然還在輕松的微笑,她竟然一點都沒有畏懼。
逄梟心裡就像是被人用羽毛輕輕撓了一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