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附近的行人早已經走的乾乾淨淨,就連臨近幾艘船上的船工都躲了起來,此處安靜的連隻鳥雀都不見。
逄梟收回打量周圍環境的目光,又細致將對方帶來的那些護院家丁都打量了一邊,心中有了數,清清嗓子,故意做出色厲內荏的姿態。
“爾等何人,為何要站在本少爺的畫舫跟前!”
“敢問這位兄台,今日是否有一位名叫陸喜的少年郎到了兄台船上?”
逄梟一梗脖子,摟著秦宜寧的腰仰著下巴道:“有如何,沒有又如何?那狗東西敢在本少爺的跟前撒野,本少爺自然就抓得!”
陸征的臉沉了下來:“在下陸征,是陸家嫡長子,陸喜乃在下隨從。既然兄台承認抓了陸喜,還是將人放出來了吧,你我都省得麻煩,否則……”
言語未盡,威脅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逄梟負在身後的手衝著虎子擺了擺。
原本肌肉緊繃,隨時準備抄家夥就上的虎子和幾個精虎衛都明白過來,雖然心裡不甘,還是表現的如同驚弓之鳥,哆哆嗦嗦的面面相覷,仿佛怕了對方的人多勢眾。
“陸家嫡長子又有什麽了得?”逄梟大喝一聲,“你知道我是誰?我是廣通號萬家的大少爺!我可是代表我們萬家來與陸家談生意的!你是陸家的少爺倒是正好,我是你的大主顧!你家的下人來我跟前大吵大鬧,還擺少爺的款,我沒將人直接送官府都是優待,你想要人可以,是不是也得補償我一些?我的美人兒可被你家下人給嚇壞了!”一副若是陸征不退讓,生意就別想談下去的模樣。
陸征被生生氣笑了。
原來這個草包就是廣通號派來談判的?廣通號難道人都死光了,竟然派了這麽個東西來?
陸征不由得上下打量了逄梟一番,不過是個繡花枕頭罷了。
他在外行走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在陸家面前挺腰子的,做事如此沒分寸,什麽時候怎樣死都不知道。
轉頭之間忽然看到了那草包懷中女子的正臉,陸征心中一悸,腦子好像空了一瞬。
那女子精致的容貌仿佛整塊白玉精心雕琢而成,
即便最為優秀的工匠恐怕都雕刻不出如此完美的容貌,加之她容姿嬌柔,水眸縈縈,含羞帶怯的靠在萬家少爺的懷中,怯生生的模樣著實瘙到了人的心坎裡。
陸征這一瞬仿佛感覺到心裡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瘋狂增長。
如此絕色佳人,竟然配給這麽個草包?當真生生玷汙了!
陸征本就看眼前之人不順眼,現在就更加不順眼,還多增幾分妒意,上天為何如此優待這麽個東西,竟讓他先遇見了美人!
“你的美人兒被嚇壞?你說要補償你什麽?”陸征聲音極冷。
逄梟的眼中適時地冒出貪婪的光。
“你要給銀子?哈!也不要你多,免得你為難,要不就一千萬兩銀子吧。”
陸征險些沒忍住翻白眼,如此庸才,竟也能代表萬家出來談判?
他現在真真懷疑廣通號的能力了,這樣的家族,別說是買個欽差,就算地方上大小官員都是他家的,生意也早晚要賠個精光。
陸征一甩袖,雙手負在身後,“一千萬兩銀子不多。”
“是吧,就說你家家大業大,一千萬兩不過是拔根汗毛而已。我的美人兒昨兒都被那莽夫嚇的掉眼淚,哭的我心肝兒都疼了,一千萬兩銀子給她置辦兩套頭面,再給少爺我吃些補品,也不為過。”
陸征笑了笑,“如此絕色佳人,的確配得上一千萬兩銀子的頭面,但是你……呵,況且那美人兒又不是我的,我憑什麽要出銀子?”
陸征身邊一直立著個不惑的男子。
那人留了兩撇小胡子,雙眼直勾勾的盯著秦宜寧,聽到這話就像忽然被解了穴。
“正是如此!我家少爺一千萬兩銀子買那女子,你也是大賺了,你將陸喜送回,咱們兩邊的帳便可一筆勾銷。萬少爺,你可仔細想清楚,這樣好的事可不是時時刻刻都有,你若惹怒了我家少爺,可說不定要鬧個人財兩空!”
逄梟登時心頭火起,強壓著火氣告誡自己不能壞了大事。才沒有直接衝上去殺人。
“美人兒我是不賣的,我還沒玩夠呢。”逄梟抱著手臂道,“你要是肯出一千萬兩銀子贖人,那個狗屁不通的下人你們便可領回去,若不然就算了,官府裡說事兒正好。”
虎子和冰糖幾人見有人覬覦王妃,早就怒不可遏,當即站出來幫腔。
“就是,說到底我們少爺去喝花酒,給個姐兒贖身,那都是我們自家的事,偏跑出個人來,非要自稱是那姐兒的未婚夫,不給錢不算,還讓我們交出人,又對我們家少爺口出惡言,我們少爺將他抓了送官府有錯嗎?”
逄梟將個草包演的胡靈活現,蹦著高附和:“對啊,有錯嗎!”
陸征忽然莞爾一笑,“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是給你講道理的地方?你問問衙門的大門衝哪邊開。”
話畢仿佛失去了耐心,向身後擺了擺手。
隨行而來的五六十名家丁護院一窩蜂似的直接衝上了船。
“讓開,都蹲下!”
“都蹲下,別動,否則把你們都扔碧青湖裡!”
一群人橫衝直撞,惹得船上的廚娘和船工驚叫連連。在黑夜裡碼頭上的叫聲傳出老遠,仿佛發生了巨大的慘案。
逄梟在背後給虎子打手勢,示意他帶著眾人都不要還手。
虎子會意,與精虎衛一起扮起了慫包,也跟著大聲叫著“饒命”。
一時間畫舫上雞飛狗跳。
逄梟隻管緊緊摟著秦宜寧,做出一副已經嚇傻了的模樣,跌坐在地上大吼:“你們想幹什麽,你們這是要搶劫嗎!難道陸家是靠著搶劫發家致富的?你怕不是個假冒的吧!陸家大少爺難道還會搶劫不成!這還有沒有天理了,我花了銀子贖人出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來搶,你們還要臉不要!”
秦宜寧聽逄梟這麽說,差一點就演不下去直接笑出聲。
逄梟這般好的演技,曾經在朝堂上是不是也會如此撒潑賣癡,那時李啟天是不是也快被氣的吐血?
曾經的事秦宜寧不知道,反正這會兒陸征的臉是被氣白了。
“閉嘴!你若再胡言亂語,本少爺就將你丟進湖裡喂魚!”
逄梟一下就閉了嘴,慫的酣暢淋漓。
畫舫統共就這麽大一點兒,很快就有人從船艙裡將陸喜和拂雪都找了出來。
陸喜淚痕未乾,身上並無明顯的傷痕,人卻憔悴許多。陸征看的直皺眉,立即吩咐道:“還不快松綁?”
方才幫陸征說話的中年男子立即上前去將陸喜身上的繩子松開。
陸喜抬起頭,恍恍惚惚的道了聲:“元大掌櫃,多謝。”
“快起來吧,大少爺知道你出來了就沒回府,擔心的什麽似的,連夜就帶著人趕來尋你了。”元大掌櫃歎息道。
陸喜爬正了身子,滿是歉意和懊悔的給陸征磕頭:“大少爺,是小的的不是,是我不知好歹……是我的錯,是我不對!”
得知真相後,他深受打擊,此時也已經明白陸征的一番苦心,更狠拂雪為何要如此耍弄他,利用他。
懊悔、自責、憤怒、傷心,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陸喜一時間泣淚滂沱,趴伏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陸征一時沒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只看陸喜哭的這般傷心,心裡都是一陣難過,趕忙雙手將人攙起來,多余的話一句沒問,隻道:“好了,有什麽事咱們都回去再說,這些人竟然敢將你囚禁起來,我必定要給他們教訓!”
陸征看向依舊坐在地上,好像腿軟的根本站不起來的逄梟,嘲諷一笑,“將這些人都帶去縣衙大牢關起來。”
“是。”
元大掌櫃立即應聲,急急地吩咐人將畫舫上所有人的拿下,還特地跟著出去了。
逄梟毫不反抗,被嚇得快尿褲子似的,也不知是太過驚恐還是什麽,她抱著秦宜寧的手根本不肯放松,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元大掌櫃去拉扯了好幾下都沒拉開,暗罵這個草包真真是個色胚,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了抱著美人兒。
美人兒受了驚嚇,埋頭嚶嚶哭泣的模樣真是惹的人心生憐惜,元大掌櫃疼惜的心都快碎了。
家丁護院們將逄梟畫舫上所有人都拿下,也不避開人,浩浩蕩蕩的就往縣衙大牢而去,引得聽到動靜的沿街住戶都忍不住將窗子推開一個小縫隙往外看。
碼頭上,拂雪跪在地上,夜風中瑟瑟發抖的磕頭:“少爺,求少爺饒了奴婢,奴婢知錯了,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陸征看也不看她,叫上陸喜:“回府。”
“是。”陸喜跟上陸征的腳步,再沒看拂雪一眼。
拂雪呆愣愣跪在原地,看著二人的背影,滿眼的迷茫。
大少爺這是放過她了?
陸征問陸喜:“到底怎麽一回事?好好的,怎麽會被抓了?”
陸喜滿臉慚愧,將事情的經過客觀的說了一遍,沉思片刻,又道:
“大少爺,那個萬少爺我倒是覺得他未必如表面上看來那般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