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公子與秋掌櫃到了一樓時,大堂中人聲鼎沸,賓客們推杯換盞,一眼掃去已不見方才與他們談生意之人,可見陸家行事之謹慎。
兩人便也趕忙離開,趕著回去預備銀子。
酒樓外,虎子伸著脖子看人走遠了,便轉回樓中,去了二樓的一個包間。
“爺,他們走了。”
“嗯。”逄梟抓了一把花生米,一粒一粒扔著嚼,“他們的說法與我胡謅的差不離兒,我便以當日陸大少的說法搪塞。最後定了五百萬兩白銀,我讓他們送去廣清糧行給趙大掌櫃了。”
秦宜寧端著茶碗正吃茶,聞言動作微頓,“廣清縣?”
“是,頭先青天盟不是告訴你他們在廣清縣開了糧行麽?糧行新開,根基尚淺,我思來想去,若選個位置接手這筆銀子,隻能犧牲一處,這次恐怕要勞煩他們重新再選址開張了。”
秋家將銀子送去,事後必然會發現欽差人選不對,到時怕是會找過去。
秦宜寧想了想道:“既如此,我會與他們說明的,隻是我身邊沒帶著驚蟄他們,這樣,我寫一封信,你著可信之人送去。”
逄梟便點點頭,“那銀子你可以處置。”
秦宜寧一愣,隨即就明白,逄梟是怕她隨意就讓盟眾好容易開起來的糧行做好關門大吉的準備,著實太過霸道了一些,恐怕不能服眾,是以讓她隨意支配音量來補償糧行損失。
“補償他們是應當的。不過不必從這裡面出。這筆銀子龐大,你好生存起來,可做軍餉使用。養活兵馬,人吃馬嚼,大事小情哪裡不用銀子?若是能尋到大燕的那筆寶藏……”
從前秦宜寧對寶藏雖也有想法,卻並不執著,隻是覺得不能讓寶藏到了李啟天的手裡。可經歷過這麽多,看到了李啟天對他們的態度,秦宜寧早就不對平凡度日抱有希望,寶藏當然還是攥在自己的手裡才最安全。
逄梟也有片刻的沉默。想起當初結義志向相同的兄弟,如今竟然落到這般情境,心下愴然是尋常人無法理解的。不過眨眼之間重重負面的情緒便被他壓下。面對秦宜寧時隻留了展顏。
“好了,我們的事情辦的順利,接下來等消息便是了。”
秦宜寧含笑頷首,命人取來紙筆,書就一封密信,又用了青天盟書信來往時特有的折紙方式和印章,最後將之交給逄梟。
逄梟立即讓虎子安排妥帖之人去送信。
“在外這麽久,咱們也該回去了。”
逄梟摟著秦宜寧的肩,擁著她出門上了馬車,回到陸家客院。
才剛坐下稍歇片刻,陸喜便來了。
“萬少爺回來了,才剛小的來了一趟,您卻不在。”
“哦,今兒個是我家美人兒生辰,本少爺大手筆在鼎盛酒樓辦了流水席。誒,怎的沒見你去吃席?”
他會在乎一頓飯?
陸喜嘴角抽了抽,打千道:“多謝萬少爺美意,小人還要在我家大少爺身邊伺候,著實走不開。”想起大少爺對這位寧娘子的心思,又補充道,“小人恭祝寧娘子福壽安康。”
“多謝。”秦宜寧宛然一笑,端的是唇紅齒白,明眸善睞。
陸喜不由暗想,這模樣若是被大少爺瞧見,說不定剛剛平息一些的心思又要再燃起來。
“萬少爺,我家少爺稍後要在前廳待客,預邀您二位同往。”
又來?
逄梟與秦宜寧這些日去旁聽了不少陸家的生意,陸少爺有時將他們當做隨從的朋友,有時隻讓他們待屏風後旁聽。
反正不論讓不讓 他們露面,目的都隻有一個,那就是為了彰顯陸家的生意之大,對廣通號這一筆生意他們真的是可有可無。
原以為顯擺了這麽些天已經足夠了,想不到還要繼續?
陸喜見“萬少爺”這幅表情,心裡也有些無奈。
依他說,一切事情都點到即止最好。少爺原也是這麽想的。隻是寧娘子的生辰,萬少爺居然如此招搖,不過是包了個流水席就這般狂妄,讓人覺得這些天的敲打都白費了。
大少爺就是想讓寧娘子看看他的實力,讓這個草包萬少爺看看他們之間的差距,可是這樣的刺打,非但這草包沒看出來,寧娘子也依舊無動於衷,完全沒有如預期那般主動投懷送抱。
她越是如此,大少爺對她的心思便越重。
陸喜笑道:“萬少爺,寧娘子,請吧。”
秦宜寧故作不悅的道:“今日忙碌了大半天,我這會子甚為疲累,著實不想去了。再說生意上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又不懂得……”
“大少爺說了,請的是您二位。”陸喜急急忙忙的搶著道。
開玩笑,少爺就是幾天沒見沒人,又想了。就是萬少爺不去,寧娘子也不能不去啊。
逄梟嗤笑了一聲,陸征那點小心思他心知肚明,隻是現在計劃進行到緊要關頭,陸征又等閑做不到什麽,他才能忍耐下去,否則早將那不知死活的東西眼珠子挖出來了!
“走吧。”
逄梟摟過秦宜寧,“美人兒累了,待會兒去那邊坐會兒也一樣能歇,陸大少爺一片好心,咱們不能拂了他的美意。”
秦宜寧嘟著嘴,嬌聲道:“好吧。就聽爺的。”
逄梟被她那嬌軟的一聲惹得筋骨都酥了,摟著她的手都緊了幾分。
一路來到前廳,逄梟熟門熟路的直接進門,拱拱手笑道:“陸大少當真是好客啊。”
陸征坐在首位品茶,一聽見逄梟的聲音就覺得心煩,原本滿口生香的茶都沒了滋味,隻余下苦味。
“萬少爺乃是寒舍貴客,在下自當盡地主之誼。”站起身,陸征望著秦宜寧,笑道,“聽說今日是寧娘子的生辰?在下預備一份薄禮,還望寧娘子能夠收下。”
說著話,便有婢女將那精巧的錦盒捧了上來,正是秦宜寧拒絕過的那套翡翠頭面。
陸征隻盯著面前之人,先前送她,她說無功不受祿。他後來想想,平白沒由頭的,她也的確不好隨便手下他的東西。今日正好有了由頭,哪裡有美人會不愛珠寶的?
逄梟面上帶笑,眼神卻似帶寒霜。
秦宜寧見逄梟隱有爆發怒氣的架勢,忙先一步道:“多謝陸少爺了。隻是奴婢著實不缺少這些,萬少爺贈與奴婢許多,況且首飾,奴隻想戴自家男人送的。”
逄梟垂眸,已握成拳的手緩緩放松。
陸征卻是惱怒不已。
他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女子當眾如此直言拒絕。如若不是尚存理智,知道再糾纏下去只會鬧的更難看,他都想直接質問她,自己到底比那草包差在哪裡。
陸征擺擺手,婢女小心翼翼的捧著錦盒,低著頭落荒而逃。
“既如此說,倒是陸某人考慮不周了。”陸征僵硬的轉移話題道,“今日要談一樁生意,我想著你們閑著也是無趣,不如來聽聽。稍後你們便在梢間屏風後吃茶吧。”
逄梟見陸征臉都要綠了,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著道:“好,再上量兩碟點心。”話畢抓了秦宜寧的手就往側間走去。
這是拿他當下人來指使了?
陸征沉著臉,眼看約好的時辰到了,著實不好在此時與那二愣子計較,隻能憋著一口氣對著陸喜揮了下手。
陸喜立即去吩咐小廚房上點心。
茶點端上來之前,陸征就一直坐在正廳之中,再不肯與逄梟多言半句,足可見人被氣的狠了。
不多時,婢女端來茶點。
陸喜同時道:“大少爺,客到了。”
陸征“嗯。”了一聲。
陸喜便出去將人請了進來。
秦宜寧與逄梟坐在木質的屏風後,這屏風上雕刻著一株枝乾遒勁的梅樹,卻無半點鏤空,他們根本看不見外頭,就隻能靜聽。
隻聽外面來人與陸征寒暄,言語之中頗為客氣。
陸征卻是素來的冷淡,直接切入主題,詢問對方要買什麽官。
來人聲音沙啞,聽著就像是被砂紙摩過。
“在下想買的是京城以北輝川縣知縣。”
陸征挑眉:“輝川知縣?你可知那輝川是什麽地方?”
“自然知曉。”來人笑著,笑聲帶著喉間的氣音。
陸征便點了點頭,“你既選定了位置,那我也不多言。這個數。看到銀子我便著手幫你去辦事,你等消息便可。”
來人痛快應下來。
買賣既然做成,那人便與陸征又閑聊起來,言語中都是捧著陸家,奉承陸征,直將陸征誇的天上有地下無。
屏風這一側,秦宜寧卻陷入了沉默。
逄梟見秦宜寧的臉色不大對,有些擔憂的隔著小幾握住了她的手,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陸征給端來的茶點裡有什麽不乾淨的東西。
秦宜寧回過神,對逄梟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沒事。
外頭買官之人已經告辭。
秦宜寧等人走遠,便與逄梟道:“少爺,奴甚為疲倦,不如咱們就回去歇著吧?”
逄梟知道她是有事,立即點頭道:“心肝兒,看你臉都白了,是少爺的不是。走,咱們回去了。”
逄梟就摟著秦宜寧的肩膀,到了前頭與陸征說了一聲,隨即便大喇喇的直接帶著人走了,將陸征看的咬牙切齒。
回到客院,秦宜寧立即低聲問逄梟:“你仔細看看,咱們現在說話方便不方便?”
逄梟點頭:“放心,怎麽了?”
秦宜寧蹙眉,低聲道:“方才那個買官之人的聲音,我認得。”
“那是你認得的人?”
秦宜寧點頭:“你可還記得,當初廖太太和兩名盟眾與我一同被思勤抓了去,最後因他們不肯說出寶藏下落,思勤將他們三人棄於沙漠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