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名弟子南象寸?”

　亞空間色彩斑斕，韓東看著翼圖滄的閃亮光頭，一時間有點茫然。

　太初凰泉，太初南象寸，曾與韓東一起參加原始爭奪戰，奪得參悟冥聞碑的名額。

　彼時三人都在原始星門，同為靈魂意念方向的原始天才，互相較勁的競爭直到韓東一舉成為亙古天王才落幕結束。而不可否認的是，韓東進境太快，薪火區修行時間太短，凰泉與南象寸兩人是韓東為數不多的太初好友，聽說南象寸目前還在虛洞級三重徘徊。

　“對對，那小子不爭氣。”翼圖滄摸著光頭，嘿嘿樂道:“前些年南象寸那小子還是星光級的時候，沒有加入荒古殿堂，也沒資格加入薪火區，一直在邊疆修行，老朽將他收為記名弟子。”

　“韓東你是不知道。”

　“那小子百折不撓，找我拜師約有數百次，固執無比。”

　眸光流露關切，翼圖滄回憶往事。

　又是唏噓，又是驚歎，當年他可沒想到南象寸以後能成為太初。

　殿堂的尊貴太初，天資極限，必成宇宙永恆境。而且十之八九的太初晉升宇宙永恆境，只要不出意外，直接就是恆等法力永生者。

　倔強?固執?

　韓東卻面露愕然。

　這真是他認識的那個南象寸嗎，明明記得南聖皇子南象寸有些傲嬌，從不低頭認輸。

　“那是以前。”

　翼圖滄擺手笑道:“自從那小子進了薪火區，性格也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看似責備不悅，言語間的維護之意卻尤為顯著，根本掩飾不住。韓東都有些發愣，曾經滄海難為水，翼圖滄的笑罵袒護令他想起了師尊寧墨離。

　沒等韓東再細想。

　叮咚！叮咚！他貼身存放的星門通訊器開始振動嗡鳴。

　思緒飛轉，心有明悟，韓東抬頭看了眼光頭老者翼圖滄，又拿出星門通訊器，通訊器發出一聲聲清脆提示音，他低頭看了過去:“看來翼圖滄沒有騙我，是真的。”

　正乃南象寸的通訊邀請。

　虛影屏幕閃爍了一會兒。

　叮咚！

　通訊接通，屏幕變亮，顯示身穿金銀長袍的南象寸英俊臉龐:“韓東你碰到我那位記名師尊了?你們兩個沒發生衝突吧。”

　“沒有沒有。”韓東笑呵呵側身讓出空間，看向身旁翼圖滄。

　這下子，太初南象寸也能看到翼圖滄了。

　“呵呵。”

　翼圖滄笑了笑。

　“呵呵。”

　南象寸抱著雙臂，昂著腦袋，似乎居高臨下的睥睨:“韓東你可別信他的話，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我怎麽你了。”翼圖滄翻了個白眼，仿佛從冰冷畫面到了生動現實，變成活生生的人。事實證明永生者也會情緒化，韓東暗暗點頭。

　“哼。”南象寸冷笑道:“當年你說什麽來著，除非恆星熄滅，黑洞崩塌，星辰大海全枯竭，我才有機會進入薪火區。”

　“這，這個。”

　翼圖滄訕訕無言，這確實是他的黑歷史之一，不過那也是為了讓南象寸認清現實。

　“莫欺少年窮，你個糟老頭子絕對想不到吧。”南象寸那發自內心的罕見笑容令韓東覺得有點耀眼:“我現在是名副其實的殿堂太初，如假包換，哈哈哈……”

　哢嚓。

　屏幕一下子變黑，南象寸的笑聲瞬間停滯，眉飛色舞、昂首挺胸的炫耀姿態仍然掛在嘴角。

　“???”

　笑容一點點凝固，南象寸啞然，翻動著星門通訊器:“可惡，韓東那邊主動給我掛斷了。”

　屏幕已不再發亮。

　金銀雙色皇子袍輕輕晃蕩，漆黑無光的屏幕，琉璃剔透，隱隱映出南象寸那雙流露思鄉愁緒的眼眸，還有一絲掛念之色。

　沉默片刻，他吐了口濁氣，揣起星門通訊器。

　“這也太巧了吧！”

　“只是老頭子身體硬朗，性格極為強勢，韓東也都差不多。他們兩個怎麽碰到一起了，簡直是恆星碰恆星，千萬別出什麽事情。”

　要是爭執起來，一個是荒古殿堂的人族天王，一個是恆等法力永生者，前者倒不用關心，身邊有著護道人時刻跟隨。

　“可惜我在薪火區。”

　“距離家鄉，距離南聖古國太遠了。”

　遠水解不了近渴，擔心亦無用。

　置身於太初星門的南象寸抬頭仰望淺紅虛空，看著一個個星空奇景。他輕歎一口氣，繼續閉目靜修，虛洞級三重氣勢鼓蕩風暴似得。

　——

　事實上。

　韓東感到驚喜。星空這麽大，居然這麽巧，隨便遇到一位恆等法力永生者是南象寸那貨的師尊。

　因為這層關系，他語氣多了些親切隨意:“說實話，你眼光有點差。當年我進入薪火區原始星門，很長一段時間都得仰望南象寸，那是無法逾越的高山。”

　苦修數個星年參加原始爭奪戰，他竭盡全力也只是與南象寸堪堪持平。真正超越南象寸是在參悟冥聞碑以後，聽著韓東感慨，翼圖滄輕輕說道:“誰不是如此，每名太初都是一個傳奇啊。”

　翼圖滄是太初，深知標準天才的難度。

　將南象寸收為記名弟子，一方面是認為南象寸不會有什麽成就，此生無望真正的殿堂天才。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庇護南象寸，有一個記名師尊，倒是無所謂。

　記名弟子，無傷大雅，皇室那些人不會在意。

　但要是永生者的親傳弟子，恐有災禍加身。

　翼圖滄的確想不到，那個沉默寡言的皇室孩童，處處受阻，坎坷無數，近些年搖身成為荒古殿堂的太初。

　“願聞其詳。”

　韓東鄭重道，南象寸是他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這些事，不曾聽過，南象寸也很少談論出身皇室的經歷。

　“唉，算了，不提這些。”翼圖滄搖頭道:“古國皇室水太深，亂七八糟的破事也多。”

　古老國度的皇室，成員繁雜，皇子皇女至少數百萬。

　緊跟著。

　翼圖滄撇了撇嘴，拿出通訊器，連續發出十多個指令:“其實那些矽基生靈的詆毀言論所造成影響不太嚴重，它們境界低微，宣揚效果有限。”

　“這還不嚴重。”韓東道:“我都想一巴掌捏死那些忘恩負義的東西。”

　“人與人才有恩義可講。”

　翼圖滄道了一句，沒抬頭，盯著通訊器，待到指令收到明確回復，才松了口氣似得:“放心吧，我又加派一位亞等法力永生者親身過去處理，絕對沒問題。”

　恆等法力永生者，凌駕於亞等法力、弱等法力之上。

　衝擊宇宙永恆境，領悟道則，衍生法力——法力等級也在那一刻衍生成型，再想重化法力，基本不可能。因此大多數生命的進化終點，便是永生者。

　“韓天王，韓東殿下。”

　他又補充道:“要不是因為南象寸那小子，我剛剛也都誤解。半真半假的言論最恐怖，真相假象混淆在一起，你沒法否認。便是否認也沒人願意聽，聽了也不信，你能怎麽辦。”

　單單是此處邊疆，就有被輿論風暴無情毀滅的永生者，硬生生逼迫至死。

　鋪天蓋地的謾罵，如雪花飛舞，看都看不過來。永生者固然不朽，意志力普遍強大，然而心力用在穩定道則，很容易出現心靈漏洞，情緒濃烈程度遠超凡俗。

　“永生也是人啊。”

　“一個生命星瘋狂侮辱你，你可能不會當回事兒，擊碎生命星即可。那要是一個恆星系，一個星區，甚至是一個古老國度……”翼圖滄幾近於推心置腹，隱晦提醒。

　通過南象寸，他知道韓東出自土著生命星。

　“恩。”韓東點頭:“我在疆域內部代表著荒古殿堂，在疆域之外，代表著星空人族。”

　人族的道德束縛，其實沒多少。

　就算韓東毀滅大量恆星系，殿堂也不會治罪。但為了其它生命族，與人族同胞為敵，實乃禁忌行為之一。生為人不袒護人，無論什麽緣故都有錯。

　道德，對錯，善惡黑白，是建立在人與人之間的前提條件，其它生命族不在這個范疇。

　它們巴不得人族覆滅。

　至高族的隕落，必有無窮利益資源空出來。

　“也沒有那麽絕對。”翼圖滄拉著韓東手臂，向前方飛去:“對於無智生靈，咱們人族很寬容。我領悟的是輪回道則，催化生命是我的修煉方式之一……要知道很多生靈具有智慧，但智慧程度又無法達標，產生不了心力，這個類型的生靈統稱為無智生靈，你若是嫌棄勾心鬥角，倒可以養一隻無智寵物。”

　所謂無智，只是相對而言。

　虛洞級巔峰的無智生命，智商情商也不比凡人遜色多少。

　“你瞧。”

　翼圖滄攤開掌心。

　轟隆！！

　一縷縷奇異光芒衝蕩亞空間，盤旋在掌心之上，顯化一個玄妙圓圈。

　看起來像是直線，像是三角形，但卻能首尾銜接，毫無生硬感，令人感到融洽自然，自成一界的圓圈內部相繼閃過山川河流，飛鳥走獸。

　無窮無盡的生命氣息很濃烈。

　仿佛有鳥語花香撲面來，韓東嚇了一大跳:“輪回世界！”

　古代地球對輪回的定義是眾生生死之源頭。眾生死後，靈魂又輪回重新投胎成為另一個人，像是車輪轉動，循環往複的生死便是輪回，這理念源於生命的世代傳承啟發。

　而宇宙也有輪回。

　甚至忝為三千道則之一、輪回道則。

　星空對輪回的定義是涵蓋萬事萬物。

　小到塵埃，分子粒子，大到黑洞恆星系，當其泯滅之後，依然存在於星空。譬如恆星被碾碎，當經過演化，變成行星或者隕石帶，亦或者變成星雲的組成部分，黑洞星海亦如是。

　所謂的消亡湮滅只是換了形態，換了存在方式，其實都還在星空。

　“其實……”

　韓東欲言又止，注視著光頭老者翼圖滄掌心之上的奇異光圈。

　那是一切的源頭，輪回的終點，消逝的恆星物質變成了花草，黑洞的小巧碎片變成了犬馬生命，無數生命氣息蘊藏在圓圈之內。

　準確而言，奇異光圈是由一個個獨立空間組成，近似於晶體空間。

　巨量生靈在二維晶體空間生活！這當然也算活著，只不過永生無望星光級，對這些生命來講，翼圖滄就是蒼天，就是蓋亞意識，就是無所不能的世界之主。

　翼圖滄永恆不朽，這些生靈也永恆不朽。

　“一個輪回，就是一個世界。”韓東隱隱感覺到那些生靈的情緒波動，喜怒哀樂全都有，只是永遠不知道他在注視。

　他在世界之外的廣闊星空注視著這些生靈。

　想了想。

　韓東輕聲道:“其實我經歷過類似的輪回世界，曾經進去過。”

　“什麽！！”

　翼圖滄渾身一顫，驚愕難言。

　“恩?”韓東不解，這有什麽值得驚訝的。

　“真身進入輪回世界！！”翼圖滄忍不住重複確認了一遍:“這只是輪回道則附加在基因力量的外在顯態，雖然這些生命真實存在著，但對我們而言，卻屬於虛幻不存，即使我這個輪回道則永生者也無法碰觸二維世界。”

　輪回道則是秩序，是法則。

　具象化，不等於真實存在，就好像命運長河的玄妙形態，看得到，感受得到，但永遠別想真正碰到。

　再淺顯一些，我們學習了語文數學物理化學，但是摸得到這些知識嗎?我們在健身房學習了發力技巧，但是摸得到這些技巧嗎?根本不可能，更別說進入其內了，翼圖滄看向韓東的目光就像是看一個恐怖怪物。

　難道……

　他面前這位人族天王……

　其實是從二維空間鑽出來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