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沒有去看顧楠,而是看向門外:“聽聞顧先生和斯一樣,受托為公子府教授政公子書學。”
“是。”
“此般重任,斯實在難當,所日夜反側難免,思要教公子些什麽。”
李斯慢慢地說著:“聽聞還有顧先生與斯同教,甚是寬心,如卸重任。”
“所以,此次特來問先生。”
他扭過頭,看向顧楠,那雙眼睛裡不閃不避,和剛才那人就如同不是一個人一般。
“先生,準備教公子些什麽?”
咄咄逼人···
用這個詞用來形容李斯現在的氣勢最適合不過。
顧楠卻沒有生氣。
現在的李斯身上有著一個年輕人都該有的東西,好勝、書生意氣。
這般的李斯讓顧楠覺得反倒比歷史上那個殺伐果斷,某權狠辣的李斯要親近很多。
不動聲色地轉著杯子,思索了一番,苦笑著說道。
“如何教公子,我卻是還沒有想過,不如李先生先和我說說,你準備如何?”
“你我探討一番?”
並未想過?
一般人被問到了這個問題,就算是沒有想過也會硬說出幾個,哪有向顧楠這般沒有臉皮,直接承認自己沒有想過。
李斯微微皺眉猶豫了一下,問道:“先生,覺得禮樂如何?”
李斯抱著試探的心態,禮樂作為傳統教術,本該是必學的,但是如今這個世道···
若是顧楠說禮樂可行,那她就不過爾爾。
在李斯的注視下,顧楠沉默了一下,問道:“先生覺得這世道如何?”
李斯一愣,一時間不知如何說。
低頭思考,似乎想要找出合適的詞描述。
顧楠看著他,沒等他想下去,淡淡地說道:“禮樂崩壞。”
四個字,叫李斯打了個顫,禮樂是為古禮,顧楠這四個字可謂是大不敬。
但是說的又實在準確,在這紛亂戰世中。
如何不是禮樂崩壞?
這如何不是他想要說的?
李斯欣喜地看著顧楠,像是找到了知己,接著問道。
“那先生覺得,養德可行?”
養德···
說實在,顧楠確實不擅長這種育人的說法,但是既然別人問了,她總得有個答案。
思索了會兒,她還是搖了搖頭。
“德行固重,但終是君子之道,大秦,要的不是一個君子,而是一個帝王。不該放在首位。”
雖然她也明白德行對於一個王的重要,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個時間,大秦需要的是一個能夠讓它徹底顛覆天下的帝王,而不是一個徐徐圖之的君子。
和我想的,是一般的。
李斯暗暗握著拳頭。
“那先生,你覺得什麽最好?”
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如今秦王已到暮年,秦王子嬴柱即將繼位。
嬴子楚會是未來的秦王子,而嬴政就是秦王孫。
嬴政學什麽好。
問這個問題,等同於問顧楠,未來的秦國,如何為好。
顧楠的眼睛垂了下來,她真正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歷史上的秦是法治天下,最終二世而亡。
但是法治天下錯了嗎?
若是曾經的顧楠,看著這個問題,定然是一頭霧水,說不出個所以然。
但是這幾年看了武安君府中眾多的兵簡和先人之說,她多少能看的明白諸子百家的各家優劣。
法治天下,理論上來說並沒有錯,甚至說到了後世法治天下依舊在實行。
錯得只是做法而已。
儒家迂古道墨不爭、兵名醫農雜縱橫陰陽不為王權。
雖然不盡為好,但法家可以說是對於封建王權來說最為適合的學說,又或者說是對如今的秦國最合適的學說。
“呵。”最終,顧楠笑了一聲,似乎笑的無奈:“先生自己的心裡沒有一個答案嗎?”
李斯一臉期待:“斯想請先生說。”
“帝王權術,以法治國,得以安邦而定天下。”
“李先生,是想效仿那商君?”
“啪。”
李斯一把的握住顧楠的手,眼中盡是激動,能遇到志同道合之人, 在這大秦一展所學抱負,何能不激動。
“先生,真乃斯之知己。”
“先生,斯還有幾處學說想和先生探討···”
······
“咳咳。”
還沒等李斯繼續說下去,顧楠咳嗽了兩聲,打斷了他的話。
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出來。
李斯這才想起來坐在自己的面前的可不是老先生,更不是自己曾經的同學,而是一位姑娘。
此番見面已經是大為不妥了,自己的居然還去拉別人的手···
想到這,他的臉上又是一陣火烤似的發熱。
也坐不住了,站了起來。
“今日幾問,有了先生的答覆,斯心中已然明了。”
“斯,還有些事情,隻待,隻待下次在來叨嘮先生。”
“此般先是告退了。”
說完,就快步的離開了。
出了武安君府的門,李斯還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心。
想起剛才那隻輕柔的手掌,又是一陣出神。
回過神來,暗罵了自己一句。
自己是要在這大秦一展抱負的,而不是想著這些的。
那位顧先生對這大秦所見和自己不謀而同,想來日後也不會阻礙自己。
整了整自己微亂的衣袍,深吸了一口氣,昂首挺胸地順著街道離開。
大秦,只是他的第一步,他要用他所學,博一個權傾天下才是。
想來,倒是忘了問那顧先生的年歲。
想來日後也是有機會的。
嗯,該怎麽問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