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本是溫柔的,只不過今日京城風中有沙,人們在外行於道路不多時便能感到口中生澀,隻得暗罵一聲鬼天氣,掩口鼻而行。
會試發榜已過了兩日,京城之中三年一度的會試落下帷幕,但在貢院照壁前和禮部衙門前的會試結果張榜處,還有觀看之人流連未去,在榜上的得意洋洋有指點江山之意,不在榜上的鬱鬱悵然,按照往年的情況,這上演的種種人生小話劇還要持續一段時間,直到殿試發榜後才能結束。
臨清會館中,今天的氣氛有些蕭瑟、凋零,張籍、李成、豐平三名中式舉人正在送同鄉舉子付嘉、范宜征等回鄉。
付嘉等人自覺皇榜不中,無臉見人,不願在京城多呆,放榜之日後張籍還曾在後院偏僻處見到付嘉悄然落淚,總之這科場之疼,只能由親自下場之人體會。
會試十幾日的相聚,眾人一同赴考感情不錯,只是如今身份地位又是不同,科舉之路就是如此,每向前走一步就刷掉許多人,要麽是你把別人甩下去,要麽就是別人將你落在後面,無數人都不想成為掉隊的那個。
如此種種和後世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研究生、博士等求學之路相似,越往後人越少,每一個階段都是一個人生轉折。
離別之時相對無語,似是說什麽都有些尷尬,故而最終張籍三人,付嘉等五人互相拱手抱拳,道聲珍重後,車輪轆轆聲起,離京的馬車啟動。
還是會館李主事打破了安靜。
“自萬歷元年來京,我在會館十年有余,如此情形已見過三次,科舉之路難啊!”李主事感歎一聲,又道,“今日外面風大,咱們回會館。”
回到會館,張籍三人各自回房準備殿試事宜,還有五天就要殿試多看些書雖無甚大用,但也能落個心裡自我安慰。
會試之後緊接著就是殿試,殿試又稱“禦試”、廷試”、“廷對”。殿試為科舉考試中的最高一段,會試中選者始得參與,目的是對會試合格區別等第。過了會試中式舉子們即是天子門生,這一次考試也可增強中式舉子對皇帝的忠誠度。
當然其中還有一點隱晦不可說的含義,便是皇帝親策於廷,看看這些中式舉子是否有真才實學,看看那些大臣是否在糊弄自己。
一般而言,殿試由內閣預擬若乾題目,然後呈請皇帝選定,當然也有皇帝親自命題的,考試內容為策論,題量由皇帝決定。
今科會試因為各地頻有災害發生,為各地舉子進京赴考計,時間上已然是往後推了半月有余,而這殿試的日子隻照往常推後了七天,少了一半的準備時間,如此就顯得格外局促緊張。
不過,因著殿試不刷人,一旦會試得中,就相當於穩穩拿到了一個進士名額,所有上榜的中式舉人最後都會名列三甲,獲得進士出身或者同進士出身,只不過名次會有些許變化。較於會試前,所有的中式舉子們心態還是很好、很輕松的。
……
送走付嘉等人的第二天下午,京城的柳枝不動,風沙全無,張籍在會館中看書練字一上午,依然有些煩躁,故而出門上街前往國子監尋陳教習。
說起來,那日放榜後張籍曾去貢院看榜,陳教習雖未在正榜上,但是名列副榜。
舉子和監生本就有了做官的資格,有比三甲進士還早早選官的舉人監生,也有一輩子蹉跎候選不上的,其中門道很簡單,只是看門路廣不廣或者運氣好不好罷了。
陳教習此次上京本就是朝中有家鄉好友推薦,就算沒有中第不久後也能選官,何況現在中了副榜,
只是不知道自己這位老師能選個什麽官。一路觀賞京師春日風光,眼見綠意盎然,繁花似錦,張籍心情也是極好。
從京城西南的臨清會館出來閑逛半個時辰感覺乏了,張籍雇了一輛馬車,不多時就來到的位於京城東北邊的國子監前,“讀書至此,達者成賢”,大門口的這條街叫做成賢街。
成賢街兩頭各有一座牌坊,衝天柱式,兩柱三樓,灰瓦頂,樓下有重昂五踩鬥拱。側樓兩柱沒有落地,凌空懸掛,下端設計成倒懸的花蕾,有點像山東孔府的重光門。
這是張籍第二次到國子監。
距離國子監不遠的地方有一個下馬碑,這個下馬碑的作用有些類似武俠仙俠小說中大門派的解劍池,卸甲碑,小說中是所有來人至此解劍卸甲,一為安全,二為對門大派的尊重。國子監這的下馬碑是所有人無論何種官職行至此處均要下馬,這裡就是尊師重道的要求,以示國家對讀書對儒門的尊重。
張籍過了下馬碑很快就到了國子監正門——集賢門,上次來的時候沒來得及細看,後世張籍所見得國子監可沒有大明朝國子監這般宏大的規模。
集賢門前有兩座高大的牌坊,也稱國子監牌坊,形製比成賢街牌坊要好的多,上有鬥拱,雅五墨彩畫,三間三門,灰瓦懸山頂。中門上懸掛鬥匾,雲邊而有木雕裝飾,精致而大氣。
張籍在門口通稟一聲告知來意,那國子監的門子見張籍氣度不凡,在者前次也見過了,便懶得去尋人,直接放他入內。
張籍進了集賢門,東邊有一門,一間一門的規製,綠瓦懸山頂,旋子點金彩畫,上有匾額書有持敬二字。
透過持敬門向東看去,遠處隱隱便是孔廟。
張籍是來找陳教習的,故而還是向北走,但見東南角和西南角各有一座井亭,這是專門向辟雍供水,張籍在後世也見過。
再過太學門,就到達了琉璃牌樓。這牌樓比剛才看到的幾座規製都要高,四柱三間三樓,每柱由南北二柱組成。
琉璃牌樓正面的題字“圜橋教澤”,而枋額後部則題字“學海節觀”在後世張籍遊園時,導遊說是乾隆所題寫,現在看來這八個字明朝就有了。要麽是導遊其言有虛,要麽是後世韃子皇帝修繕時,那乾隆故作風雅又寫了一遍,一群無骨氣的文臣拍馬屁當做了是乾隆所題,就此流傳下來。
看到這個牌樓,張籍心有所想,駐足許久。
漢家兒郎失了國祚,連文化古跡都要被異族肆意塗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