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道村。
通往轉朱閣的必經之路。
村民們好奇而有些畏懼的看著這縱馬馳過的青衣劍客們,他們背對著霞光,一路西行。
凌驚怖裹著青袍,披風揚起,腰間裝模作樣的帶著一把劍,但其實他最厲害的是手,他的手就是將軍令。
一掌劈出,生死立判。
他在龍盟的實力並不低,但地位卻不高,至今不過是個小頭頭。
而這一次,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被當做“炮灰”派至了轉朱閣。
馬長嘶。
凌驚怖已經勒住韁繩,因為他們面臨著岔道。
大路與小路,他們需要二選其一。
“走大路吧,安穩!”
“走小路,隱秘!”
“下面就進入大連盟,在轉朱閣的地界了,小路萬一有埋伏怎麽辦?”
“你又怎知大路便是安全的?說不定人家都已經大刀闊馬的布好了陣,在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龍盟跟隨的弟子們爭論了起來。
但,凌驚怖大手一揮,任由麾下健馬來回踩踏著地面,在眾人面前往返了幾圈。
然後咳嗽著,用嘶啞至極的聲音說:“我去看看!咳...咳...”
他急促的咳嗽起來。
“萬萬不可!怎能讓領隊去試探?”
“是啊,這是斥候的事情。”
“可問題是...我們的輕功都很一般。”
凌驚怖雙手猛地抬起,壓下眾人,繼續用嘶啞的聲音道:“咳...我身法最好,所以我去!大家都是兄弟,我不想你們出事。咳...”
“可是...”
夏無憂笑了笑,縱馬出列道:“我願陪大哥一起!各位放心,我們去去就回!”
兄弟兩人相視一眼,揚起馬鞭,向著那荒涼小路而去,路徑蜿蜒如蛇,幾次轉折便不見了身影。
兩畔光禿樹乾歪七歪八,黑色雜毛烏鴉站在枝頭,上下晃動,發出嘈雜嘶啞的聲音。
霞光溫暖,從地平線刺出的金光,讓深冬凜冽的氣息翻湧了起來,像是給僵住的一切緩緩解凍。
像是給冰窟中的屍體解凍。
很快臭味傳來。
凌驚怖捂住了鼻子,因為他真的聞到了屍體的臭味。
不只是他,連夏無憂也是一般無二。
兩人很快找到了埋屍的方向,那是一處空地,準確說不是埋屍,而是橫屍,死去的都是龍盟的弟子。
應當是原本在轉朱閣的那些人。
這些屍體擺成了橫成了一條扭扭曲曲的線,那線仿佛又是界限,是警示,是告訴後來之人,莫要越界,如果越界,這些屍體就是你的下場。
夏無憂擺出一副氣憤的模樣道:“這些大連盟的畜生!”
隨即,他轉頭道:“大哥,你早些去吧...只是你婚宴擺在何處,又有多少人?我這邊廝殺完了,說不定還能趕去參加你的婚禮。”
凌驚怖嗓子也好了,不嘶啞,他覺得沒必要隱瞞眼前的小弟,畢竟這一別,怕是永別。
所以,他坦誠道:“就我與紅男兩人,你若結束早了,就來無恨山中的長相思小樓找我們。畢竟你提前來見見嫂子也是好的,以後紅男可與我們是一家人。”
“長相思小樓?”
“順著無恨山入口溪流,溯流而上,在第三個支流處繞開,直到三峰並立之地,向那條破敗山道前行,耐心點,就可以到了。那是一間古樓,是紅男家隱居之地。”凌驚怖很真誠的向弟弟訴說著,煞有其事,似乎真的很期盼他稍後能來。
“既然你要來,我會讓紅男給你留一些飯菜,扣在罩子裡保溫。到時候,順便將你介紹給他紅男認識...”
“等你來了,慶功酒,喜酒我們一起喝。”
話盡,兩人開始按照之前的計劃做準備。
數分鍾後,夏無憂三千煩惱絲盡皆剃盡,光頭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頭髮乃是由凌驚怖親手所剃。
讓你理發,便是將性命寄托於你手,如果有一個讓你用刀劍理發的人...
這樣的人信不信任你?
所以凌驚怖很滿意胞弟的態度,但又有些遺憾,很快這遺憾又被燃燒的野心,與即將與紅男見面的歡喜衝散...
他哈哈大笑著,看著面前這個模樣與自己極其相似的胞弟,將身上作“統領”象征的披風解下,在為夏無憂披上,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多多保重了。”
“哥哥和嫂子都會在無恨山,長相思小樓等你,早點回來。”
他宛如一個和藹可親、看著不成熟弟弟離家遠去而再三叮囑的哥哥。
夏無憂自然是滿臉感激,“大哥,我事了就過來!”
凌驚怖轉過身,摸了摸有些發熱的光頭,腦海中浮出宋紅男那飽含著青春氣息的嬌軀,她端莊、淑靜、善良、溫柔,她蜜桃飽滿,裙裹渾圓,而延續下一雙時刻緊並的長腿。
不知道這樣的女子,在床上會是如何表現。
不管如何,這一次既然已經邀請自己去往長相思小樓,那麽“九五神君”的功法傳承怕是跑不掉了。
真好!他的心裡開始發燥、發燙,似火燒,似岩漿積蓄。
忽的,背後傳來聲音。
“大哥,你對我這麽好,有件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凌驚怖勒住韁繩,疑惑的轉過頭,看著縱馬過來的自家胞弟,“你我兄弟,還有什麽好隱瞞的。”
夏無憂似是有所顧忌,而環視四周,現出憂心忡忡的模樣。
他張著嘴,流著汗,雙腿夾緊馬腹,又不安的動著,瞎子都看得出來他似乎在掙扎,在糾結“到底該不該將某個秘密說出來”。
他這樣內向、遲鈍、卻又會拚命的人原本就會在心中藏不少秘密,也會向感動自己之人吐露這些秘密。
他似是站在了十字路口。
凌驚怖也站在了這個路口。
良久,凌驚怖安慰道:“沒事, 既然為難,那就不要說了,大哥能理解你的心情。”
---他到底想說什麽?這個弟弟一向對於“感動”“信任”“理解”無法抵抗,我這樣說,他必然會說。
所以他徐徐策馬而來,拍了拍小弟的肩膀道:“你安心去,什麽事等回來再說。大哥相信你。”
---這樣你該說了吧?
夏無憂忽的激動起來,連身子都顫抖起來,他像是終於做出了選擇。
“大哥,你對我這麽好,我一定要告訴你!”他轉頭看向四周,接連幾次,似乎是確保絕無旁人之後,才湊近,在凌驚怖耳邊壓低聲音說:“大哥,龍十三盟主...他發現你做的事了!正秘密下令徹查!你快逃吧!”
凌驚怖一愣,“我做了什麽事?”
他眼珠急轉,像是在回憶。
---這些年我隱忍的很好,低調的也很好,能被龍十三那個蠢貨發現什麽?即便真發現了什麽,我這一去便是虎歸深林,再也不返還龍盟了,他又能如何?
當他還在沉思、好奇的時候,一道冰涼、冷冽、如從幽冥中探出的純黑色劍芒已經從他左胸穿過。
夏無憂這一劍,運足了十成十的力。
辟邪劍法的邪異,加上山字經的無法阻擋,以及毒素。
加上近距離,加上那一愣神的功夫。
這一秒,就是死亡。
一不做,二不休。
你要我裝作是你,那我今後就是你。
死去的不過是遇埋伏而戰死的凌悚而已。
傳承與嫂子,我都笑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