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過去的某一天，寒假裡的一個故事。

北方的那座小城，雖然年關剛過，但身為邊境因為本就不多的人口大量返鄉，在零下接近30°的低溫中，它仍舊在白雪披蓋下顯得有些冷清，和平時沒什麽不同。

硬要說的話路邊的雪堆裡多了些紅色的鞭炮碎屑...

然後是城市比較邊緣的小區，旁邊那棟別墅住著的當官的還沒有因為吃喝嫖賭抽進去，在冬季只是看似溫暖明媚的陽光裡，

一棟單元樓裡的一處對門都是打開，鄰對的兩家都是一副要出門的樣子，有些高瘦的男人扶著身邊腿腳不太方便的身影，在出門之前有些磨蹭的女人拎起包對屋裡兩個‘留守兒童’交代了一句:

“小然啊，冰箱裡還有昨晚剩下的菜，中午你和方然熱一下就行，你們倆也別成天在家呆著，一起上哪玩玩去也行，那我們走了啊。”

站在門口安靜的看著女人追著早就下去了的另外兩人，穿著白色柔軟毛衣的纖細少女拉上門，然後看向站在自己房間門口也聽到了的身影，

他的頭髮有些長了，漠然的眼神看起來有些不愛說話。

“你聽到了麽，方姨叫我們出去。”

黑色緊身褲下少女的雙腿纖細，方小然蹲在門口隨手整理好了拖鞋聲音平淡的隨口說著。

“嗯..”

低垂下雙眼，他點頭回答挪開目光，然後頓了一下才聲音緩緩，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和對方說話的猶豫開口:

“那...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麽...”

聽到他這麽說的那一刻，起身的動作微不可查的停了一下，然後背對著他方小然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更加沒有波動，平淡的吐出一個字。

“沒。”

然後直接轉身走到沙發附近，拿起茶幾上還沒看完的書直接坐在靠近窗戶的地方。

陽光明媚的照在她身上，天空清澈風景遙遠確實是個看書的好時間。

但是似乎聽出了剛才那一個字的驟然冷淡，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能再說出點什麽，他也隻好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沒有什麽多余的聊天，比起該說是兩人都是沉默寡言的風格，更確切的是因為曾經遺留下的隔閡，彼此開口都覺得有些不自然，

不過就這對兄妹從高中以來的時光，這也算是平常的情況了。

明明是自己家，卻一下好像沒法走出房間，坐在書桌前看著成堆的高考資料與習題卷子，在短暫寒假的年關裡稍微逃離了這些東西，手下意識的隨便翻著。

成績已經跟不上第一梯隊了麽...

腦袋裡漫無邊際的想著各種事情，看著桌邊鬧鍾上一下一下轉著的表針發呆，任憑時間就這麽過去，直到想起剛才的對話，能聽到門外書頁翻動的聲音。

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啊...

直接說去哪的話...是不是更好啊...

看了一眼門外，最後也沒能走出去再繼續剛才的話題，不自覺的長長歎氣緩緩趴在桌上。

又變成這樣了啊...

從上個學期兩人開始不在同一個班級了之後，貌似這樣在家裡也是互相不說話的時間越來越常見。

冬季本就短暫的白天，似乎因為年假不用早起的休閑，讓上午的時間變得更短，不知不覺從兩人的家長們離開已經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想著之前來的轉校生他趴在桌子上聽到客廳裡的腳步聲來到自己門前。

“我要熱飯了，昨天剩下的菜裡你想吃什麽?”

就像是經過他房門一樣，方小然站在門口看著他問道，讓趴在桌上的他一下子坐直在椅子上，

有些沒想到她會來問自己的張了張嘴，卡了一下才開口說道:“啊...什麽都行。”

然後方小然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的走進了廚房打開了冰箱，裡面有這段時間每天都豐盛得剩下來的年夜飯，隨手拿出兩道並不是自己愛吃的系上圍裙，曾經什麽都做不好的她家務早就在不知不覺中熟練。

像是得到了可以出屋的許可，感覺剛才的凝滯稍緩，他走出臥室看了一眼廚房坐到客廳的沙發上，茶幾上擺著方小然剛才看的書。

《職業決定人生》

已經在看這種書了麽...

微微一愣，默然寡言的青年想起來老師說過，下學期開學之後會有專家來做專業選擇以及有關就業的講座。

比起朝陰涼爽的臥室，冬季還是客廳更加溫暖，坐在沙發上雖然只有兩個人在家，總感覺有些尷尬和不自在，但是聽著廚房裡午飯的聲音，窗外陽光燦爛，

平淡的還是有些讓人安心。

“做好了，來吃吧。”

沒什麽感情的淡淡話語響起，摘下圍裙擦了擦手的方小然看著他說道，坐在飯桌前只有碗筷聲音的兩人誰也沒說話的保持安靜，直到他聽到坐在自己對面方小然平靜隨意的問道:

“你想好報哪裡的大學了麽?”

在高中課程早早就已經全部結束，高三最後一年上半學年複習授課結束，下半學期只剩下各種模擬考和練習的考生，如非沒有太大意外，成績都已經基本定型，縱使接下來有所提升也不會過於誇張，

所以大家基本都已經開始未雨綢繆的思考自己要去哪座城市、上哪所大學，

人生關鍵，不容有失。

知道這是她不想讓空氣太過安靜隨口問出的問題，兩人唯一能交集的話題也只剩下了這個，

所以停頓了一下，他嚼著嘴裡的米飯默默的簡單回答。

“洛城吧，我打算報那的大學。”

“為什麽是洛城。”

“我現在的成績，比起挑學校還是挑城市更好一點。”

“你打算畢業留在那麽...”

“嗯，大概吧。”

“是麽...”

平淡的對話很平淡的就結束了，沒有繼續多說什麽。

把碗筷收拾好放進廚房的洗菜池泡好，他看了一眼又坐回了客廳看書的少女，稍微遲疑了一下，

並沒有走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做到了客廳的地毯上靠著沙發，看到他的動作方小然眼角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兩人的距離這回近在咫尺。

摸到遙控器小心的感知了一下少女貌似並沒有反對，他打開了電視重播著這幾天各種晚會的頻道，然後稍微調小聲音。

看到她沒有離開，不知為何松了口氣。

靠在沙發坐在茶幾後的地上，就坐在他身後一邊的身影看著書，房間裡都互相安靜的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但沒有話說其實也分為讓人感覺尷尬和讓人感覺放松的兩種，

現在貌似是後者。

然後下午的陽光更加耀眼，地熱讓地毯暖烘烘的，電視裡熱鬧的節目響著，並不吵的聲音驅散了房間裡的寂寞，

很平常的一天，並沒有去什麽地方，平時見面招呼都很少打的兄妹，就這麽的度過這一天的時光，

雖然很平淡，但也很安心。

讓他們之間長久的僵硬關系在這一天略微緩和了那麽一點。

“方姨他們好像晚上要晚點回來，你想吃什麽麽?”

“嗯，什麽都行。”

...

...

只是在晚上坐回了自己房間桌前的時候，看到上午隨手翻過的書架，即將被反到的有個許久不見的筆記本，下意識翻開之後一眼看到了上面第一頁，稚嫩的筆跡和天真的話語裡最顯眼的一句話，

‘我想成為英雄。’

然後無聲的沉默數秒，他緩緩的把這一頁撕下，

扔到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