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南郭村。
郭明輝和媳婦正在家吃飯,就聽見外面的大門在響。
“砰!”
砰砰砰……
“誰呀,真會趕時候。”郭明輝的媳婦王鳳平撂下筷子,準備下炕去開門。
“等等!”郭明輝突然叫住媳婦,伸手拉住。
“幹嘛?”
“我去!”
王鳳平奇怪的看著自家老頭兒,自從她從娘家回來之後,就感覺丈夫怪怪的,特別是到了晚上,總是疑神疑鬼、一驚一乍的,以前外面的大門要到臨睡前才關上,現在天剛暗點兒就要關,而且還得從裡面鎖上。
郭明輝下了地,當他走出裡屋的時候,臉上變的嚴肅起來,自從得罪了宋寶勝之後,他就變的格外小心,白天有人,不必擔心什麽,可到了晚上,裝神弄鬼敲門砸玻璃,這種破事宋寶勝帶來的那些二流子沒少乾,算算日子宋寶勝也該出來了,會不會是來報仇的呢?
出了外屋,郭明輝隨手拿起立在門邊笤帚,衝著外面大聲的問道,“誰呀?”
“是郭村長嗎?我是向陽村的馬海山。”
馬海山?
郭明輝聽見後一愣,隨後輕輕的松了一口氣,一直提著的心也終於落了回去,“原來是馬村長,我這就給你開門。”郭明輝說著掏出鑰匙,把反鎖的大鐵門打開。
門外,只見馬海山推著輛自行車,車把上還掛著兩包東西,黑乎乎的隔著口袋也看不清楚是什麽。
“郭村長,這麽晚了來你家,沒打擾吧?”馬海山笑呵呵的問道。
“沒有,正好和我媳婦吃飯呢,一起吃點兒?”郭明輝往院裡面招呼,其實在聽到是馬海山的時候,他就知道對方今晚來找他的目的,肯定是為了土地承包的事。
“不了不了,我就是來看看郭村長,謝謝郭村長幫我引薦李老板。”馬海山把自行車停好,將掛在車把上的口袋拎了下來,“這是我上山采的一些山貨,不值什麽錢,郭村長別嫌棄。”
“別,別,馬村長,你這就見外了,咱們兩個村相鄰,說白了等於是鄰居,舉手之勞的事,用得著送東西嗎?趕緊拿回去,你這東西我堅決不能收。”郭明輝伸手把東西往回推,東西也許不值什麽錢,但是傳出去不好聽,村長雖然不是什麽大官,但幹了這麽多年,他自認為能配得上‘清廉’二字,大家坐下來一起吃點喝點沒什麽,送禮,堅決不要。
“郭村長,你要是不要,那就是瞧不起我馬海山。”馬海山板著臉說道。
“咱倆都是村長,我沒看不起你,但這東西真不能要。”
“你拿著……”
就在馬海山和郭明輝推來推去的時候,王鳳平走了出來,“別推了,有什麽話進屋再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吵架呢,讓鄰居聽到多不好。”
郭明輝搶過口袋,掛在車把上,然後拉著馬海山就往屋子裡面走,一邊走一邊說道,“老馬,我知道你今晚來是為了什麽事,咱們這麽熟了,你不用跟著整這個,你要真想聽,就跟我進屋,你要是再帶東西,那事情我就不說了。”
馬海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果然瞞不過郭明輝,於是也不在堅持,跟著郭明輝進了裡屋。
王鳳平又拿了一個杯子放在桌面上,自己到外屋收拾去了,郭明輝給馬海山到了杯老白乾,看著對方問道,“老馬是來問土地承包的事情吧?”
馬海山點點頭,有些無奈的看著郭明輝說道,“實不相瞞,我今晚就是奔著這件事來的,你也知道我們向陽村的情況,位置偏僻,耕地又少,這些年一直窮的叮當響,村裡的帳上都是負數,是我無能啊。”
“馬村長,你可別這麽說,咱們附近這些村子都是半斤八兩,你要是說你自己無能,那等於說我們都無能了。”郭明輝說道。
“我也想帶領村名致富,可我沒那腦袋瓜子,而且膽還小,前些日子有不少這個公司那個老板的去我們村談土地承包的事,看著已經擺在桌上的厚厚一摞錢,我愣是沒敢碰,你說我熊不?”
“這哪裡是熊,這是廉潔。”
“你就別替我吹了,說實話,前兩天來你們村,看到市裡的同志給你們測繪,規劃道路,還有小汽車接送學生去鎮裡面上學,那給我眼饞的,老話說得好,要想富,先修路,如果我們向陽村也能修上路,那就好了。”馬海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突然對郭明輝問道,“你說我們村有希望嗎?”
“我看啊……”郭明輝剛要說話就停了下來,看了看小眼睛一眨一眨的馬海山,突然笑著說道,“馬村長,你這是給我下套呀。”
“沒有,咱們都是村長,今晚討論一下致富方法,這不很正常嗎?”馬海山笑著說道。
“行了,你也別跟我繞彎子了,也別在我面前哭窮,實話跟你說吧,跟李老板一起回來的時候,我還真給你探了探他的口風。”郭明輝神秘兮兮的說道。
“李老板什麽意思?”馬海山立即緊張了起來。
一些隻給承包金的老板,一個不光給承包金還給修路的老板,選誰還用問嗎?盡管承包給前者,他個人會撈到一些好處,但是一想到這些錢是出賣村民出賣村裡土地得到的,他的心裡就會不安,他倒是很樂意把那摞錢拿出來修路,可是,那麽點兒錢,能休多少?
“我聽李老板的意思,對你們村的興趣好像不大。”郭明輝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馬海山的表情,待看到對方的臉上露出失望的樣子,立即接著說道,“主要還是你們村的土地太少,你想呀,李老板現在已經拿下了三十多個村,一萬多畝的土地,你們村那幾十畝,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皮,再加上修路,說實話,修路錢都比承包金多。”
“唉!”馬海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拿著杯子喝了一口老白乾,吧嗒了幾下嘴,搖頭說道,“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郭明輝心裡暗笑,把手裡的杯子舉了起來,安慰道,“馬村長,你也不要灰心,不行的話,你把地承包給別人唄,現在承包土地的人到處都是,你有地,你還怕承包不出去?”
“郭村長,這不是承不承包土地的事,而是修路的事,承包土地,找誰不行?但給修路的,只有李老板這一個人呀。”馬海山說道,老乾白很辣,但今天喝到嘴裡感覺卻是苦的,他拿起杯子,跟郭明輝喝了一個,一仰頭,一口幹了,然後轉身就準備下地,“老郭,給你添麻煩了,我走了。”
“別介,再聊會兒。”郭明輝趕緊說道,“咱們坐在一起想想轍,也許還有別的辦法呢?”
“人家不準備承包,咱們能有什麽辦法?”馬海山沮喪的說道。
“人家是沒興趣,但是,你就不能做點兒讓人家有興趣的事?”郭明輝提示道。
“什麽事?”馬海山問道,問完之後突然一拍大腿,大聲的說道,“對了,我把我們村的姑娘介紹給這位李老板,讓他成為我們村的女婿,看在這層關系上,他不就會承包土地,順帶著修路了嗎?”
郭明輝聽完之後笑了,“行呀老馬,美人計都用上了?還是你有想法,不過,你知道人家結沒結婚嗎?你知道人家有沒有女朋友嗎?人家可是大老板,年少多金啊,身邊肯定不缺女人。”
馬海山一聽,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又蔫了下來,“那該怎麽辦?”
“這事說難就難,說簡單也簡單,只要讓他知道,投資你們村是有利可圖的,那不就可以了?商人嘛,說白了,看中的都是利益。”
馬海山覺得很有道理,於是點了點頭,可是想了一下,又搖了搖頭,苦笑的看著郭明輝說道,“我們村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一窮二白,哪有什麽利啊?要不,你幫我出出主意?”
郭明輝拿起筷子,夾了幾口菜吃,又喝了一口酒,一臉思索的模樣,過了好一會兒,突然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砰的一聲,開口說道,“我想到一個。”
“快說!”馬海山認真的聽著,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老馬,人家李老板不是嫌你們村的土地少嗎?你可以在承包年限上多加一些不就行了?”郭明輝說道,“我們這些村子都簽五年,可是誰知道五年之後什麽樣?無論是好是壞,我覺得肯定都有人不續簽,你想啊,乾好了,有人眼饞,反正路都修了,收回來咱們自己乾,如果乾壞了,就更別指望續簽了,李老板肯定也明白這一點,這個時候呢,你就跟他簽個長約,三十年甚至更久的,讓他知道,雖然你們向陽村的土地少,但是,卻可以保證他長久的利益,這樣一來,他不僅會承包你們的地,為你們修路,甚至還會加大對你們村的投資,等五年之後,別人都不續簽了,說不定你們向陽村還會成為他碗裡的香餑餑,說實話,人家那麽大的一個老板,隨便從碗裡面撥點兒飯出來,就夠你們村吃幾年的了……”
“對呀,我怎麽就沒想到呢。”馬海山一拍大腿,興奮的說道,可是過了一會兒,又皺起了眉頭,“你說簽那麽多年,一旦他生意不好呢?”
“生意不好?生意不好人家還會投資嗎?還會種藥材嗎?那不等於拿錢打水漂嗎?說不定直接把地提前還給你們了,大不了出去打工,上山采藥,反正你們村平時也沒誰指望那點兒地養活一家子。”
“恩!”馬海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郭明輝見到馬海山認真在想,知道對方動心了,接著說道,“其實呢,我也就是個拋磚引玉,也不必非得在簽約年限上較真,你也可以開動腦筋,想想別的方面,正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你也不一定非得走這一條路,對吧?”
馬海山拿起酒瓶,為郭明輝倒上一杯,自己也滿上一杯,“路雖多,但適合我們向陽村的不多,來,老郭,我敬你一杯,謝謝你的建議,這事要是談成,到時候我一定請你到我家喝酒,到時候咱們來個一醉方休!”
“好,就這麽說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