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雖然正值趕考,但客棧中住的大多數都是來往的商人,都紛紛閉燈休息,等明日早市起來做買賣。
一整壇的桃花酒慢慢見底,趙清河喝得很盡興,他酒量好,站起身也有些晃晃悠悠,難得有此雅興,雖然對面三人不是佳人,但有酒有月有對飲之人,頗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覺。
勁酒雖好,不要貪杯。這句話用在此時,再適合不過了,以往隻是村口酒館的那幾個大漢隨便一人就能把趙清河喝得站不起來,現在相比趙清河,剩下三人就顯得不勝酒力,畢竟隻是幾個文人,張鵬舉俯在樹前,滿臉通紅,鄒康則如同一條吃撐了的肥碩蛆蟲,在地上滾來滾去。至於賈柯早就沒了蹤影,與其隨行的兩個書童也不見了,想必是跟著去了,方才讓趙清河安下心來。
張鵬舉房還中有一女子,是家中內人,生得小巧,柳眉杏眼,性格乖張,見到趙清河將張鵬舉扶進來,就開始忙碌,打熱水敷毛巾,儼然一副賢內助的樣子。
鄒康終於消停下來,不再四處壓花拱土,而是抱著樹根鼾聲大起,不時地撩起後衣撓撓後背,口中噴著酒氣,喃喃自語,說著夢話:“蘭兒,你等著我,等我當了大官拿八抬大轎回來娶你。”
趙清河想盡辦法也沒能將這個將近三百斤重的肉球給滾動半分,無奈地將屋中的被子拿出來蓋在他身上,就此了之,以後說什麽也不再願意跟他一塊兒喝酒了。
所有事情解決了差不多,賈柯才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跑了進來,趙清河苦笑:“回來得還真是時候。”
賈柯一臉神秘,將趙清河拉到小角落,悄聲道:“清河兄,你我甚是投緣,知道你手頭不寬裕,剛剛我又給你交了十日的房錢,怎麽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開不開心!”賈柯一臉興奮,像是等著趙清河表揚一樣,期待地看著他。
趙清河苦笑,剛剛喝了人的酒,現在人又為自己慷慨解囊,看這個樣子......也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
想必是喝醉了腦子不清醒,在說胡話。
“賈兄,清河實在是......”不等趙清河說完,賈柯立馬打斷道:“你也不必著急感謝,跟你說,咱關系夠鐵,改日再陪我喝個幾壇,在這瓊州城整個小院送給你不是簡簡單單?”賈柯看趙清河的表情,還以為他已經激動地想要道謝,又接著補充道。
十日住房好說,一百文錢拚拚湊湊就能還給人家,要是說瓊州城裡的一間小院,趙清河實在是受不起,那不是幾個小銅板能解決的事了,幾十貫錢是少不了的。
“唉,果然是不清醒了。”不知道明天醒過來,賈柯知道自己的行為,怕也是哭笑不得。
距離新帝正式登基處理朝政還有六天,這六天裡,厚厚的宮牆之內應該不會有任何消息傳出來,宮內的人都忙著操辦老皇帝的後事,而宮牆之外的書生早已疊得裡三層外三層,自己以後命運如何就看這幾天了。
第六日,皇牆外終於有告示貼出,不出一日,消息便傳到了瓊州城內,整個城中的書生們全都急匆匆地趕去查探,趙清河與賈柯、張鵬舉、鄒康四人也不例外。
“清河,若是今日去看那布告不隨心願,今後打算怎麽辦。”幾日相處,賈柯與趙清河最為親近,那日過後聽趙清河說清原委,慚愧之下說什麽也不肯收下趙清河遞來的銅錢,自己也不缺這一點。
賈柯不是第一次來瓊州城,但他是一個絕對閑不住的主,
城中沒什麽熟人,有的也不過是一些生意上的合夥人,張鵬舉家有嬌妻不適合叨饒,鄒康胖得總是走幾步就喘得不行,唯一剩下的就隻有趙清河了。 近日事情太多,太守一直忙得焦頭爛額,趙清河想要登門拜訪,太守哪裡還有時間管你個窮書生有什麽事,直接被管家就拒之門外。
幾次登門不成,趙清河才決定將此事先放在一邊,隔幾日再來,又禁不住賈柯幾次邀約,畢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短短幾日,趙清河就跟著賈柯遊遍瓊州城的大小......酒樓、賭場、茶坊。
“還能怎麽辦,這瓊州城中這麽多書生,本想當個教書先生,恐怕會誤人子弟,從街頭到巷尾,全都是小攤小販,早已無我清河的一席之地,做生意也不大現實,恐怕又要回到海邊打打漁過小日子了,難不成賈大少爺願意收留我打理酒莊不成?”趙清河很不想就這樣下去,可如果事實真的這樣也隻能默默接受。
“當官有錢,有錢就可以娶蘭兒回家了。”鄒康嘿嘿地笑道。
“倒是你,放著家裡諾大個酒莊不幫忙打理,來湊這等熱鬧,就不怕當朝皇帝一言不合斬了你的尋歡之物?”趙清河一臉詭笑地望著賈柯。
“還不是和你們一樣,來碰碰運氣,做生意多沒意思,整天和錢打交道,惹得一身銅臭味,我又不喜歡錢,不如好好學習,以後當個小官兒。”賈柯道;“鵬舉兄家有嬌妻都來了,我為何不可呢?”
“大丈夫身為南漢兒郎當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中原亂,嶺南安,中原定,嶺南亡,我等心懷家國,怎能坐視不管。”鵬舉,大鵬展翅,扶搖而上九萬裡,心有大志,奮發有為,張鵬舉一直少言寡語,此番手捏拳頭,正話說出趙清河的想法。
大唐亡國分裂以來,各個勢力國家爭奪的重點都放在了中原一帶,五十年來就已經經歷了五個政權,嶺南一帶位置偏遠,才使這些政權無暇顧及,等到真的有一天中原戰亂被平定,南漢政權以現在的國力或許就真的到頭了。
“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的權重不同,有的人殫精竭慮,也掀不起什麽風浪,而有的人一念之差就能讓世界天翻地覆,要想發揮自己的能力,就要做那個權重比高的人,要想改變,必須要自己說的話算數!”趙清河也坦言道,國家也一樣,沒有強大的實力最終還是會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亂世出英雄,不過是一幫無藥可救的人想要逆勢而上,去救那個明知已經無藥可救的天下罷了。”賈柯也隨之感歎道。
聽罷,趙清河無奈的搖搖頭,眼下的國家是真的已經病入膏肓,但又是不是真的無藥可救了呢。
言語間,四人已來到告示張貼之處,直接被圍得水泄不通。
“不!怎麽可能!”有聲音高喊道。
裡面的人想出來,外面的人又擠著進去,擠來擠去人群絲毫不動,大多數人都處於毫不知情的狀況。
“涼了涼了!”又有人哀嚎。
聽聲音盡管已經猜到是個什麽樣的結果,但是所有人都不甘心,一定要親眼所見。
趙清河夾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遠遠地好不容易才看清告示上的四個字,刺眼又絕望。
“遵循舊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