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話音落下,荒蕪的鬼域便從他腳下擴散開來,肉眼可見的瘟疫世界逐漸展開,被卷入其中的士兵們紛紛發出慘嚎,皮膚潰爛,七竅流血,倒地翻滾呻吟掙扎。
李默存眼中流露出驚詫之色,下一秒便掠起一道疾風,消失在了原地。
瘟極鬼域仍在不停擴散,上萬人的軍隊再也顧不得其他,慌張地推搡著試圖遠離中心處的病,頭盔機槍散落了一地,四處都是一片騷亂至極的景象。
人跑得再快,終究跑不贏鬼域擴散的速度。
所以發出痛苦慘嚎的士兵越來越多,轉眼間那片鬼域已經覆蓋了大半片南城牆。
鬼域仍在擴散,而在鬼域的外圍,卻掀起了一道青色的颶風。
青色颶風在那潰不成軍的散亂人群中來回吹拂,分明是連肉眼都已經無法捕捉的速度,掠過那些艾斯蘭士兵的時候,卻沒有任何衝擊力。一名顯然剛成年沒多久的少年士兵在倉皇逃竄時不慎跌倒在地,狠狠地滾了兩圈,頭盔也跌落到了地面。他掙扎著爬起身來,看見那片荒蕪的土地已然擴散到了他的面前,那張尚顯青澀的面孔驟然流露出絕望的神色,恐懼地閉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病魔纏身痛不欲生的情景並沒有到來。他感覺到一陣清風拂面,整個人忽然被一雙溫暖而瘦削的手臂抱了起來,下一刻,隨著一陣驚人的離心力,少年宛如被射出的炮彈般須臾間飛出了極遠的距離,少年又驚又怕,頂著失重的奇異感覺睜開了眼睛,眼前看見的竟是方才那在軍陣之中來去自如,瞬間便製服了格爾多司令的長發異人!
李默存小心地將少年放到地上,他的青色布衣冒起白煙,細而長的睫毛沾惹著風塵,一句話也沒有說,在少年的視線中微微一顫,又化作一陣清風消逝。
少年詫異地轉過頭來,這才意識到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間被那異人送到了南城區的邊緣。
他的身旁,躺滿了幾百名同樣一臉茫然的艾斯蘭士兵。
鬼域擴散得很快,短短幾十秒間,整個南城區已然化作一片人間煉獄,李默存竭盡全力往來穿梭,盡可能地帶走那些來不及跑出鬼域范圍的艾斯蘭軍人,青風在南城區瘋狂流轉,卻終究比不過鬼域擴散的速度。
上萬名艾斯蘭軍人,被鬼域吞噬者已然過半。
鬼域停止了擴張。整個南城區,儼然一片人間煉獄的慘狀。無數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掙扎,被病魔所吞噬,慘叫著脫下頭盔,腐爛的皮肉粘連在頭盔之上,被扯下一大片鮮血淋漓的肌膚,發灰發黃的指甲死死地摳進赤紅的肌肉深處,顯然已是無藥可救。
身體完全被病斑所覆蓋的病仍自站在鬼域中心,看起來就像是深海底部覆滿病態珊瑚礁的怪物,潰爛不成人樣的臉上流露出妖異的笑容。
青風掠至他面前十幾米處,強大的氣流掀飛了周圍的塵土。衣衫飄飛襤褸不堪的李默存喘著粗氣,死死地盯著怪笑著的病。
病笑道:
“人間最快輕功‘夜王遊’……果然名不虛傳。”
李默存沒有回應,直視著他,反問道: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病眼中戲謔之色更甚:
“我做什麽了?殺死了自己的同胞?”
李默存攥緊了拳頭:
“他們都只是普通人。”
病極詭異地笑了一聲,似是聽見了什麽極為有趣的笑話,道:
“看來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病興奮地接著道:
“對我們這種不普通的存在而言,
‘普通人’和普通的雞鴨豬狗並沒有什麽區別,他們只不過是我的容器,是隨時都可以‘使用’的東西……你自己身為人類,會去在乎一隻螻蟻的死活嗎?” 正說著,病忽然長長地哦了一聲,恍然陰森森譏誚道:
“看來你的確在乎。不惜消耗這麽多體力,也要救下那兩千多人,你還真是慈悲呢。”
遍地掙扎的士兵身上的病斑忽然加速了蔓延,轉眼間便將他們腐蝕成了白骨,慘呼聲漸漸消退。與此同時,病的身體也發生了詭異的變化:他身上的病斑囊腫不斷增殖,痂痕爛肉翻騰蠕動著吞沒了胸口的女伶面具,他整個人都變得膨脹臃腫起來。
病緩緩抬起頭,臉上滿是陶醉:
“吸收了這五千多個容器的能量,現在的我……就算是白魘師匠站在這裡,也有一戰之力……”
李默存緊攥的拳頭中,指甲幾乎快要嵌進了皮肉。默默地看著病身體的變化,感受著身體周圍恐怖的能量波動,一言不發。
病的聲音變得極為怪異,就像是指甲劃過木板的聲音,教人頭皮發麻。
“現在……就讓你嘗嘗,八苦真正的力量……”
“惡疾業火!!!!!”
臃腫如同肉山的病誇張地張開了下巴,滿身血肉瞬間塌陷,一道腥氣衝天的狂暴血柱從口中噴湧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條無比猙獰的血色巨龍,徑直撲向了李默存。
血肉內髒組成的血紅巨龍發出刺耳的嘯聲,凶戾的氣勢仿佛要吞噬觸碰到的一切!
乾裂黃土地面不斷融化,空氣開始扭曲,整個天地間都仿佛只剩下那條威勢滔天的血色巨龍,那一瞬間造成的威壓遠遠超越了艾斯蘭最頂尖的科技造物聖誡炮。
李默存依舊沒有動。充滿腐蝕性的空氣在遠處襲來,他的青衫在狂風激蕩中逐漸腐化,面對這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血柱,他連閃躲的念想都不曾有。
他忽然松開了右手。那隻沒有血管的手臂在漫天黃土間泛著異樣的蒼白,看起來纖瘦而無力。他慢慢抬起頭來,直面那道血柱,有神的眉眼中沒有恐懼,也沒有驚異,只有隱而不發的憤怒。
李默存從來不會說粗口。可是當他看見格爾多為了殺他而犧牲了上萬名士兵,現在又看見病直接吞噬了五千具身體的時候,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他覺得對待這樣窮凶惡極的敵人,確實應該狠狠地罵上一句什麽。
可是他依舊不會說粗口,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夠表達自己的憤慨。所以他沉默了很久,最終學著小師叔沈園的口頭禪,冷漠,生澀地說了一句:
“打爆你的狗頭。”
李默存抬起了右手。
那真的是一隻太過於白皙,又太過於秀氣的右手。
那右手伸向撲面而來的血柱,脆弱得就像是暴雨洪流中一顆初初破土的白嫩幼芽。
可當那道能夠腐蝕世間一切事物的腥紅巨龍觸到他指尖之時,更加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充斥著刺耳尖嘯的天地之間忽然響起一道清脆、悅耳的風鈴聲。
下一刻,萬籟俱寂。
蔓延了整個南城區的荒蕪鬼域驟然收縮,一切都化為原樣,地上的森森白骨在空氣間緩緩飄散。
在絕對寂靜的空間裡,那條聲勢浩蕩的腥紅巨龍沉默地凝固在了李默存的掌前。那隻蒼白的右手心輕輕觸碰著血肉巨龍前端的下巴,就像是在輕撫一隻溫順的小貓。
他的掌心處沾上了一點腥臭的血跡,刺眼得就像純白窗簾上的蚊子血。
李默存的眼神沒有一絲波瀾,深邃宛如靜謐深海,他的睫毛仍沾惹著風塵,長發凌亂地飄蕩,看起來卻有一種很乾淨的感覺。
李默存眨了眨眼。被靜音的世界重新開始流動。巨龍發出貫穿天地的尖嘯——卻不再是恐怖的龍吟,更像是痛苦的慘叫,翻騰血肉組成的散發著惡臭的腐爛軀體在空中攪動顫抖著,似乎是被某種極強大的吸力牽扯著,不受控制地融進了李默存的掌心。
整個天地都為之顫抖。
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李默存的右手能夠吸進那條鋪天蓋地的血色巨龍。李默存對巨龍的慘嘯恍若未聞,他猶自舉著右手,默默地朝前走去。
李默存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 血龍像是鑽進了洞裡的蚯蚓,掙扎翻卷著變得越來越短,與此同時,李默存那隻蒼白無暇的右手也逐漸開始有極細的血絲蔓延而上。直到最後,李默存的右手徹底探進了血柱的盡頭,所有的惡臭血肉都在右臂上消融吸收殆盡,他的右手上,多出了一塊扁平的女伶面具。
那塊女伶面具本是死物。此刻被李默存抓在手中,卻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扭曲的五官痛苦地翻卷著,那神態像極了病。女伶面具忽然張嘴悲嚎:
“不!怎麽可能……你對我做了什麽?”
李默存冷冷道:
“打爆你的狗頭。”
李默存的右手慢慢用力,手中的那塊女伶面具開始彎曲顫抖,病發出痛苦的慘叫:
“不要……不!!!!!!!!!!!!!!”
他驟然握緊右手,那塊女伶面具陡然化作一片黑煙,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怪聲,在黑煙中,無數飛蛾爬蛆怪異小蟲密密麻麻地掉落在地上,飛到空中,慌亂地遠離了李默存。
李默存沉默地望著空蕩蕩的右手,右手依舊蒼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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