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家元宵節快樂!萬事如意!
推開宿舍的門,丁洋就見到張培智坐在桌子前,正鼓搗著電腦。
“洋子,你回來啦?”張培智沒有回頭,隻是問了一聲。
“在幹嘛呢?”丁洋走了過去。
“沒事,就玩一會兒電腦遊戲。”
丁洋呆著看了會兒,這是一款最近很火熱的遊戲――戰爭與黎明,丁洋也試玩過一段時間,他也很喜歡玩,但大學四年裡他隻是試玩過一次,其他時間都不敢玩,一是因為學業,二是因為生存。
“培智,派出所那罰款,我可能要過段時間給你。”丁洋想起了那罰款,便跟張培智交待一聲。
“不是說了不用給嗎?你這人怎麽那麽固執呢?還當不當我是兄弟?”張培智有點生氣,敲擊鍵盤的聲音也大了幾分,“本來就說好了我請你們的嘛。”
“當初也隻是說好你請我們唱歌啊。”丁洋仍然堅持。
“好,隨你吧!”
丁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沒有看書的心思,發了會兒呆,拉開了抽屜,發現那天在法律援助中心的資料還在,百無聊賴之下,便拿起來看。
這是一疊厚厚的資料,有老婦人的自述,有證據複印件,有判決書的複印件,有另案資料的複印件等。
丁洋先是粗略地翻了翻,知道老婦人的名字叫吳春桃,他兒子叫吳勝,另一個是一名女人,叫郭美。
心裡對人物有了個大概後,丁洋便將資料分類按順序整理好,這才從頭至尾地仔細閱讀起來。
漸漸地,丁洋就沉浸在這些資料之中,張培智打遊戲發出的聲音就遠去了。
這一看,丁洋就看到了晚上十二點,他抬起頭來時,宿舍裡靜悄悄的,張培智不知什麽時候結束了遊戲上床睡覺了。
丁洋揉了揉眼睛,回味了會兒看過的資料,便對老婦人的案件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認識。
吳春桃是SH本地人,她是家中獨女。吳春桃大學畢業後就分配到SH一家工廠工作,不久之後就結婚了,結婚以後沒兩年,就有了兒子吳勝。然而不幸的是,兒子吳勝出生後不久,吳春桃的丈夫就過世了。之後吳春桃就與兒子吳勝相依為命,吳春桃節衣縮食地供養著兒子讀了大學。
從吳春桃所寫材料的字裡行間可以看出,吳春桃的兒子很孝順,也很優秀,那是那段艱難日子裡吳春桃心中最美的未來。
事實吳勝也一直沒有讓吳春桃失望,從重點小學、重點中學、重點大學一路走,直到工作後進入了一家大型的外企做管理,拿著高收入。
工作以後,吳勝還談了一個漂亮的女朋友,那就是郭美。吳勝很愛郭美,兩人談了不久,吳勝就買好了房子準備與郭美舉辦婚禮。
正當吳春桃苦盡甘來的時候,命運卻再次與她開了個殘酷的玩笑。
有一次外出旅遊,吳勝與郭美選擇了美麗的大海。出事那天下午兩人漫步沙灘,郭美一時興起,就下了海,在海裡暢遊,而吳勝則在沙灘上看著。然而,不一會兒,意外發生了,有條鯊魚飛快地朝郭美遊來。郭美嚇得大叫,吳勝見狀,急忙下海救郭美。最後,郭美得救了,而吳勝則葬身於魚腹。
這事對吳勝來說是苦難的結束,而對吳春桃來說,則苦難剛剛開始。
兒子吳勝去世後,吳春桃向法院提起了訴訟,要求景區對吳勝的死負賠償責任。然而因吳勝與郭美當時是私自穿過了鐵絲網而離開景區的,
出事時的海灘不屬於景區,法院最終駁回了吳春桃的訴訟請求。 兒子吳勝是因救郭美而死,而在吳春桃的印象中自己的兒子打小就乖巧,肯定不會去景區外危險的海灘,到景區外危險的海灘去那都是受到了郭美的引誘。悲傷而又憤怒的吳春桃又將郭美起訴到法院,要求郭美對吳勝的死負責。
然而,在法庭上,郭美拿出了他與吳勝的結婚證,證明兩人在去旅遊之前就已經是法律上的夫妻,吳勝對郭美有法律上的扶助義務,吳勝救她是應該的,郭美無需賠償。
吳春桃再一次地敗訴。
這兩次訴訟,吳春桃都沒有上訴,一審判決都已經生效,吳春桃提供給丁洋的是生效判決,吳春桃的申訴材料中也沒有這兩個案件的相關證據材料。
最讓吳春桃放不下的是另外一起訴訟。
上兩次訴訟敗訴後,吳春桃就打算處理好兒子的遺產,以後就過自己的日子,生活總得繼續。
於是,吳春桃就向郭美提出,兒子留下的房子一人一半,無論是她補償郭美也好,還是郭美補償她都行。
然而,郭美不同意,她表示房子是婚前財產,是郭美一個人買的,吳勝根本就沒有出過錢,而且房產證上也寫得是郭美一個人的名字,也就是說房子根本就沒有吳勝的份。
吳春桃由此便提起了第三次訴訟,要求確認該房產是吳勝與郭美的夫妻共同財產,並對吳勝的份額進行繼承。
庭審時,郭美出示了房產證,還到房管部門開具了房產證明,房產證與證明都證實房子是由郭美單獨所有。於是,吳春桃一審敗訴,二審敗訴,再審申請駁回,申訴也沒有一點消息。
丁洋知道,這才是吳春桃的執念,所有的申訴材料都是圍繞這個訴訟進行的。
丁洋再次看了看材料,又仔細想了想,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這件案件怎麽看,吳春桃都沒有翻案的機會,無論是從證據上還是從程序上,一審與二審都沒有任何問題。
如果吳春桃要想贏得這起訴訟,要從兩個關鍵的地方入手,一是證明該房產是在夫妻關系存續期間購買的,這顯然不可能,因為房產證的辦理時間都在結婚登記之前。一是證明房產是由吳勝與郭美共有的,然而,房產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郭美單獨所有。
很快,丁洋就失去了興趣,他將所有的資料都草草地歸在一起,塞入了一個塑料袋中,然後就上床睡了。
次日,丁洋收拾好書本準備到教室裡複習,準備S市的公務員考試。
在去教室的途中,丁洋意外地遇到了吳春桃。
吳春桃用報紙墊著,坐在路旁的花園邊沿,仰著一頭白發,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
丁洋老早就看見了她,便上前打招呼,準備將自己考慮的結果告訴她,如果有可能的話,還順帶勸老太太不要太固執,平安地度過自己的晚年。
見到丁洋,吳春桃老太太很高興,她顫巍巍地站起來,迎向了丁洋。
“丁同學,來,來,我還帶了一些資料過來。”老太太拉著丁洋往花壇的另一邊走去。
“先等一下,吳阿婆,我昨天晚上看了你給我的那些資料,你那案件法院的判決是沒有問題的,那房子應該就是郭美一個人的。”丁洋語氣平緩地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來,你看看,我帶來了一些有用的資料。”老太太似乎沒有聽見丁洋說話,仍然非常高興地打開了一個塑料袋,向丁洋展示裡面的材料。
丁洋望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的眼裡滿含期待地看著丁洋。丁洋頓了一下,將口中的話又咽了回去,取出塑料袋裡的資料看了起來。
這是一些存折的複印件與銀行流水複印件,有老太太的,也有吳勝的,銀行流水中有一段時間有大量的取現記錄,金額很大,有近一百萬元。然而,也就僅此而已,根本沒有證據證明這些現金用到什麽地方去了。
“我跟你說。”丁洋耐心地對老太太說,“這些資料沒什麽用,你那案件贏不了的……”
老太太低下了頭,在自己身上摸摸索索找著什麽,就如丁洋不是在跟她說話一樣。
“給。”老太太掏出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袋裡裝著一小包鼓鼓的東西。
丁洋奇怪地望著老太太,老太太渾然不覺,她笑眯眯地把手中的袋子舉到丁洋面前,道:“這些您都拿去,以後我還會給您送來,您年輕,又有學識,腦子機靈,我那事就麻煩您了,您一定會有辦法的,我知道。”
老太太一再地打斷丁洋的話,也不聽取他的意見,丁洋很惱火,他一揮手,就將老太太手中的黑色袋子撞落在地。
“我說過,你那案件贏不了!沒有辦法的!你死了這條心,好好地過日子吧!”
丁洋的聲音很大,老太太在這一刻就如中了石化射線,笑容、姿勢都瞬間地凝固了。
那隻黑色的袋子掉落在地,散了開來,露出了裡面的東西。那是一疊一角兩角伍角、一塊兩塊的人民幣,都很破舊。這些人民幣在晨風中瑟瑟發抖,就如傷了翅膀跌落在地的雛鳥。
片刻之後,老太太終於有了動靜,眼淚慢慢地從滿是皺紋的眼窩裡緩緩地流了出來,手也慢慢地垂了下來,本來就佝僂的身子彎得更厲害了。
老太太甚至沒有再看丁洋一眼,更沒有理會掉在地上的錢,而是低著頭,艱難地轉過了身子,一步一步地離開。
自始至終,老太太都沒有哭出聲來,隻是離開時,她的身子抖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