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彥站在城頭,望著一望無際的黑暗,歎道:“要下雪了。”
“哦?天氣尚未至酷寒,楊郎怎如此確定?”
許傑不解道。
楊彥看了眼獵獵旌旗,便道:“冬季刮西南風,必有雪,風越大,雪越大。“
許傑撓了撓後腦殼,不理解其中的邏輯。
楊彥耐心解釋道:”冬季下雪一般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冷空氣南下攜帶大量水汽,這類降雪時間短,強度大,會伴有偏北大風。
還有一種是西南暖濕氣流北上,西南曖濕氣流來源於南方數千裡之外的大海,那裡氣候炎熱,當暖濕水汽積聚過多之時,便會膨脹北上,沿途降雨,或者降雪,當西南風起,便是西南暖濕氣流來了,它帶來的降雪潤物細無聲,也沒什麽強勁的大風,不會讓人很冷,卻能持續很長時間,直到下一次冷空氣到來,方會結束。“
許傑還是聽不明白,一臉懵逼。
楊彥搖了搖頭,怎麽說呢,這是現代最基本的氣象常識,而許傑在這個時代,光是識字,就是百裡挑一,再加上讀過道書和四書五經,能寫得一手好文章,還是許老神仙的嫡孫,足以擠身於萬裡挑一之列。
可就是這樣一個萬裡挑一的人才,也聽不懂這種最基本的常識,沒辦法,知識有代差,還不止差了一代,原本楊彥有打算籌建氣象司,利用簡便的儀器測量氣象,為軍事和農業提供服務,但就目前來看,並不樂觀。
畢竟一個讀書人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是諸葛亮級別啊,連徐庶和龐統都不懂這些,由此可見,這方面的人才是多麽稀缺,靠自己培養,很可能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唉,戰後再說罷!’
楊彥又歎了口氣,回頭道:“許郎早點歇息,明日石虎還會來攻。”說著,便拖著疲憊的步伐下了城,守了一天的城,連他都有種身心俱疲的感覺,更別提普通士卒。
“稟將軍,此為酋將宇文乞得歸隨身兵刃!“
這時,一名親衛上前,招了招手,身後兩人奉上一把大鋼叉。
”哦?“
楊彥接過來,掂了掂,約有二十來公斤的重量,一般人很難揮動,不過想想宇文乞得歸那近似於姚明的體型,也就釋然了。
這把鋼叉,閃爍著寒光,中間刃長尺半,兩側小刃各長一尺,楊彥揮舞起來,頓時風雷聲大作。
“好,將軍好功夫!”
於藥從後趕上,忍不住屈指稱讚。
楊彥回頭一笑,遞過去道:“給你了。”
“這……”
於藥也是身材粗壯,雖比不上宇文乞得歸,但身高近兩米,見著鋼叉,自然見獵心喜,不過仍是猶豫道:“還是將軍自個兒留著吧,末將見將軍使得虎虎生風,分明武藝嫻熟。“
楊彥腦海中浮出了一副不要太美的畫面,自己揮著鋼叉大吼:“弟兄們,給我衝,給我衝,衝啊!“
娘的!
領軍主將有用槍,有用槊,有用刀,就從沒聽說過誰用叉子,一看就是化外蠻夷,丟不起那人啊!
楊彥硬塞過去,笑道:“寶劍贈英雄,本將又用不上,於將軍既然喜歡,就拿著罷,上陣給老子多斬下幾顆頭顱回來!”
“諾!”
於藥不再推辭,歡喜的接來手上,當著楊彥面揮舞。
楊彥仔細觀察,於藥的功夫怎麽講呢,與嶽家槍相比,都是千錘百煉出來的戰陣殺人之術,但套路不明顯,較為粗糙,缺乏系統性的理論支持。
想來應與於藥的成長史有關,沒有明師指點,功夫純粹是靠著身強力壯在千軍萬馬中磨練出來。
好一陣子,
於藥意猶未盡的收了手,卻是莫名其妙的感慨道:“石虎就是個瘋子!“”瘋子?“
楊彥呵的一笑,好象除了瘋子,沒法解釋石虎的行為,戰前誰都認為石虎應挖掘壕溝,把城池團團圍住,作了充分的試探了解,才會發動強攻,可石虎上來就攻,完全不計傷亡,還虧得準備充分,才沒被打個措手不及。
這樣的人真是瘋子麽?
楊彥擺了擺手:“石季龍外粗內細,是我們低估了他,今日來攻者,皆為仆從軍,死光了說不定對他反是好事,並借此測試我軍底限,今晚理應不會再來,於將軍去休息罷,明天還得你來主持。”
“那將軍您……”
於藥吞吞吐吐問道。
楊彥不耐道:“叫你去你就去,別他娘的婆婆媽媽,老子能挺的住,想當年,老子在手術台上三天三夜沒合眼,不還是挺了過來…….”
正說著,楊彥醒悟過來,改口道:“不說這個了,區區石季龍能奈我何,老子能敗他一次,就能敗他第二次,別明天誤了事,小心拿你軍法從事!”
“諾!”
於藥面現喜色,施禮離去。
是的,楊彥這種粗粗咧咧的作風正合他的胃口。
楊彥繼續往前走,雖然天色漆黑一團,城牆下五百步外卻燈火通明,密密麻麻圍著一圈民眾,均是手持火把,焦急的向城頭翹望。
自晉末八王之亂以來,郯城雖時有戰亂,卻從未被入侵,且郯城原住民多為佃戶部曲,天塌了有自家郎主頂著,尚算平安,可戰爭要麽不來,一來就迅猛無比,城外喧囂的喊殺聲於耳邊繚繞,彌漫的血腥味令人作嘔,那一具具陣亡將士屍體,與身上插著數枝箭矢、或是被石屑迸傷的傷者更讓人緊張難安。
畢竟凶名昭著的石虎就在城外,城破的後果無人能承受。
“府君,府君,戰事如何?城池可能守住?”
“府君,無論如何都要守住啊,滿城數十萬老小全拜托給府君了!”
立刻有民眾認出了楊彥,頓時嚷嚷起來。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著一張張的臉,有恐懼,有不安,也有期盼。
楊彥心生不忍,向四周拱手道:“請鄉親們放心,羯賊雖勢眾,但我郯城兒郎也不是吃素的,此戰,就算不能擒殺石虎,也要磕碎他滿嘴虎牙,教他終生不敢再興南下之念,只是暫時要委屈諸位一段日子了,本將在此立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我等皆信府君,東海軍必勝!”
“將士們出生入死,老朽雖筋骨衰老,但府君若是要人,老朽家尚有數子,可隨時為府君效力!”
人群中的氣氛陡然熱烈,還有人抹起了眼淚,楊彥心知適可為止的道理, 與民眾接觸,即不能太遠,也要把握好分寸,親切中不失敬畏之心,於是拱了拱手,便繼續往裡面走。
“將軍!“
楊彥看到崔玲在叫喚自己,這一片的屋舍早被征用,屋子裡橫七豎八全是傷兵,女親衛與當初救出的那些小娘子在給傷員做著緊急止血包扎。
在戰前,郯城就實施了軍事化管理,民眾重新安排,盡量縮到城中心,倚著王府與相府,外圍的塢堡也沒拆,配合著街巷可用於巷戰,基本上每個人都表示了理解,實際上不理解也不行,軍管軍管,違令是要觸犯軍法的。
楊彥又看向了崔玲的手,帶著半乾的血跡,正抹著額頭的秀發,不經意間,於面龐劃出了一道血痕,不禁莞爾一笑,招了招手:“過來。“
崔玲扭扭捏捏的來到楊彥身邊,抬眸看去。
每回面對著崔玲,楊彥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十五歲娘子的面孔,成年女郎的身體,這還不是他所熟知的小電影裡的那種童顏大乃,那種女人除了兩個乃,別的地方沒法看,而崔玲的個頭異常高挑,窈窕中又不失豐韻,單論身材,不會遜於荀灌荀華。
“你的臉上有血,我給你擦擦!”
楊彥的動作很快,用手背在崔玲的臉上抹了一下,把血痕拭去。
“將軍,你……太過份了。”
崔玲猛的後退,卻是遲了,頓時現出了羞惱之色,不過難得的沒發作。
“嘻嘻~~”
邊上又是一聲輕笑傳來,楊彥再一看,居然是郗璿,疲憊的面容微微有些發紅,美眸中滿是笑意看著崔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