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彥並不擔心富臨縣大戶一去不回,畢竟他們的部曲還扣在自己手上,四百人雖然不多,對於富臨縣卻是沒法舍棄的有生力量,沒有這四百名忠心的部曲,他拿什麽佔據淮泗口?
況且蘇峻也非好相與,一旦蘇峻在淮臨站穩陣腳,早晚會對淮泗口動手,楊彥認為富臨縣那幾個大戶不會不明白,如因錢財惡了與自己的關系,才是得不償失。
實際上,富臨縣能拿出如此有誠意的賠償,想必也是看準了自己就藩之初,手頭緊張,不無結個善緣的想法,恰好楊彥也需要在蘇峻的地盤上釘一根楔子,以保證水道的暢通,雙方心照不宣,一拍即合。
果然,在第四天的時候,鄭觀等人領著三百軍與一千多男女老幼押著財貨、兩百美婢與一百匠戶趕來。
估計這幾家也是拚了,美婢的質量竟然比閻平家的姬妾還要高些,且年齡普通不大,以十四五歲為主,很可能都是黃花大閨女,最大的也不超過雙十。
不過想想並不奇怪,閻氏佔據淮泗口才十來年,而富臨縣大戶在當地落地生根至少有幾十年,乃至上百年,底蘊到底要厚實一些。
匠戶卻沒有荀氏那般種類繁多,以種植、繅絲織布、木匠和鐵匠為主,楊彥也不在乎,凡有一技之長,他都歡迎,如今不連船匠,加上從閻平家搜刮的匠戶,他的手頭總共有了接近兩百五十戶。
人投之以桃,我報之以李,楊彥把部曲連同原本的武器裝備和馬匹一並歸還,第二天一早,便著手渡河,花了兩天時間,全部渡了過去,然後沿著泗水右側浩浩蕩蕩北上。
從右側走,可以省了渡河的麻煩,上行兩百余裡,睢水於泗水左側的下相(今江蘇宿遷)匯入泗水,再往上至下邳,泗水折向西行,須渡過泗水沿沂水北上,而郯城位於沂水的右側,這就等於從泗水左側行走,需要渡三次河,而從右側走,可以暢退無阻,直抵郯城。
唯一的風險便是泗水與沂水繞下邳三面而過,最近處距離城牆約兩到三裡,劉遐的反應很難預估,但楊彥有四千軍,依船設防,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目前全軍膨脹到了近兩萬人,從閻平家也搜刮出大量財貨,包括約十五萬石糧食,布帛五千多匹,黃金1500斤,白銀2000斤,五銖錢近四百萬,馬匹一百多匹,牛騾等牲畜三百多頭。
財貨、部曲家眷與老弱婦孺盡量上船,閻氏父子數人也置於船上,牲畜拖著車與部隊沿河前進,到第六天的時候,下邳在望。
上次是從東門進城,這次卻是從城西掠過,城頭旌旗招展,有影影綽綽的士卒奔走,城裡也隱有金號聲傳來。
蕭溫轉頭道:“府君,劉遐只怕正候著我軍呢。”
楊彥點點頭道:“也罷,看他想如何。”
說著,便向後吩咐:“傳令,全軍止步,弓箭手突前布防,騎兵布於兩翼!”
“諾!”
命令靠嘴喊,一層層的下達,楊彥還沒來的及訓練旗號,不過僅四千人的軍隊,靠嘴喊暫時沒大的問題。
船隻從最後一艘開始,依次往前停,弓箭手調避於車輛後方,騎兵與親衛緊急披甲,各自調動,步卒作為中軍,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畢竟劉暇不比閻平,長期在北地作戰,手下核心部眾數千,個個效死,其本人又被比作關張,勇猛無匹。
不片刻,城門打開,騎兵、弓手和步卒依次出城,總數約有五千,最後才馳出數十騎至陣前,
為首者劉遐,正驚疑不定的打量著東海軍的軍陣軍容。 荀灌與裴妃一行離開下邳之後,劉遐始終心神不定,於是親去戰場探察,果然,山沆裡盡是無頭屍體。
他擔心荀灌是否了解到什麽,思量再三,派出心腹去建康打探,如有動靜也能預先得知,結果探聽到了楊彥之被朝庭任為東海國相的消息。
這更是讓他疑神疑鬼,他把楊彥視為荀氏布於淮北的棋子,助其立足,擇機尋仇。
或者就算沒這回事,楊彥就藩郯城也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畢竟郯城距下邳只有三百裡之遙,騎兵一日一夜可抵城下,這就相當於一把尖刀頂在了他的後背上。
明面上劉遐沒有理由對付楊彥,因此在斷定楊彥必從淮泗口渡淮水之後,授意閻平阻截,這樣即使事泄,也可以推為閻平的私自行動,與他無關。
只是沒想到,閻平擁優勢兵力居然被全殲,再觀楊彥的軍陣,分明是收編了閻平部才會有如此規模,起先劉遐以為剛收編的軍卒不會有太高的士氣,但很明顯,東海軍的軍容推翻了他的判斷。
劉遐身邊是個四十左右的婦人,手持馬槊,披著一身亮銀明光鎧,再往後,是候禮與身著便裝的蔡豹,其他都是劉暇的部將。
蔡豹遙遙拱手,放聲喚道:“可是楊郎?”
釋放出獄之後,蔡豹探聽到是楊彥在朝堂上為其仗義直言,晉主才赦其死罪,因此欲尋楊彥稱謝。
陳留蔡氏傳至蔡豹這一代,較為顯赫的有兩宗,一是蔡謨,在王敦霸府任從事中郎,另一支便是蔡豹,蔡豹這一系人丁不旺,五十二歲高齡了,仍是無子,以他死去兄長的一子蔡裔作為繼子。
蔡豹與蔡謨這支志趣不投,已無來往,在京中又沒有知交好友,士人當他是淮北流民帥,不屑於與他交往,且晉主著他離京,不許滯留建康,蔡豹找不到楊彥,隻得孤身北上,幸好他在江北的名氣不小,流民帥與各路塢堡主多多少少賣他幾分面子,得以一路輾轉,回到了下邳。
楊彥笑著回禮:“今見蔡將軍無恙,楊某倒是放心了。“
蔡豹翻向下馬,再施一禮:”老夫多謝楊郎救命之恩。“
楊彥策馬讓開,才道:“蔡將軍不須如此,楊某人微言輕,全賴卞公、荀公與溫公求情。“
”誒!“
蔡豹擺擺手道:”楊郎何須推托,朝會議程老夫已打聽清楚,若非楊郎為老夫請命,老夫豈能獲赦,這一拜受得!“
說完,蔡豹再拜,碰到這麽個倔老頭,楊彥也沒辦法,隻得生受一禮。
蔡豹撣了撣身上的灰土,便歎道:“上回見楊郎,尚是白身,今次卻已為東海國相,際遇之大,令人嗟歎……”
正當他喋喋不休的時候,劉遐揮手打斷:“士宣兄,若是與楊彥之述舊,請稍後,劉某有些舊帳要與此子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