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風雨消失,馬蹄聲變得異常清晰,張健渾身一顫,大喝道:“快,快放箭,不要停!火彈準備!”
石虎也跟著就喚:“撤,娘的,都給老子回來,賊老天,你耍老子啊!”
投石機紛紛向回拖拽,奈何體大笨重速度慢,還未脫出險境,就又是隆隆炮響,一架接一架的被擊中解體。
騎隊紛紛勒轉馬頭,沒命的向回狂奔,聯軍最為恐懼的就是明軍的火彈,沾上會被活活燒死,如一陣風般的遠去。
通常由民夫操縱投石機,騎兵的奔逃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空當,有機靈的,突然發足向明軍陣地狂奔,刹那間便蔓延開來,鋪天蓋地的黑壓壓人頭飛奔而去,少數看守的軍卒大叫著揮刀砍殺,可是誰都知道,留在石虎寨中,幾乎是九死一生,而生機就在眼前,誰不奮力一搏呢。
“殺!”
“打死這些狗糧養的!”
雖然民夫沒有武器,但是人多,就手抄起石彈,數十人,乃至上百人圍著一個猛砸,軍卒縱有十隻手也防不過來,那數十斤重的石彈挾著憤恨,中彈者,無不血肉模糊,慘叫連聲,甚至有人腦殼子都砸爛了,紅的白的淌了一地。
還剩下的兵卒,見這場面,竟然一哄而散。
張健一怔,便喚道:“架起木板,快,火炮暫停,迎難民入營!”
身後有軍卒扛著木板上前,轟隆隆的架在了壕溝上,奔來的民眾流淚,歡呼,甚至有人剛一跨過木板,就趴在泥濘的地面,嚎啕大哭起來。
是啊,終於不用擔驚受怕,終於活下來了!
石虎的面色難看之極,暴戾之氣繚繞,身周眾將無人敢出聲,數萬民眾於陣前逃離形同於狠狠甩了他一記耳光,再派軍去追殺,已經遲了,但更要命的是,暴雨匆匆而去,意味著這一戰的虎頭蛇尾,數千名騎兵的陣亡變的毫無意義。
盡管明軍也陣亡了不少人,可明軍死的的再多也是步卒,訓練一名騎兵的花費數倍於步卒,而且不是每一名步卒都能被訓練為騎兵。
因丁役悉數跑光的緣故,投石機孤零零的聳立在陣前,無人問津,成了明軍火炮的活靶子,一架接一架被摧毀,直到散落成一地的碎屑。
頂著越來越毒的陽光,兩趙二十來萬軍站立在明軍陣前,劉曜沒發指示,又不清楚石虎的心意,面對著處於暴走邊緣的石虎,沒人會嫌命長多嘴,只能陪著等待,眾將甚至連眼神交流都不敢,低頭望向腳下的水坑。
石虎突然以森冷的目光瞪向慕容皝,喝問道:“元真,雨還會不會再下了?”
“這……請中山王稍待。”
慕容皝哪敢亂說,抬頭望向天空,東面烏雲蔽日,隱有電蛇亂舞,頭頂是一層薄薄的如柵欄般的白雲,火辣的陽光透出直射地面,偏西北方向又有悶雷滾過,黑色的雲頭似乎在堆積。
這刻,慕容皝無比痛恨自已,閑著蛋疼去觀天象幹嘛?觀了也就罷了,到處炫耀不是沒事找事麽?
說的準,無尺寸之功,旁人會認為理所當然,說不準不僅丟人,還要冒著惹惱石虎的風險。
慕容皝通過多年的觀測摸清了一個事實,他發現雨雲往往自西向東而來,可是他已經失去了自信,西北方向正在積蓄的烏雲會不會來?來了能降多大的雨?又能停留多久?
慕容皝頭大如鬥,真恨不得猛抽自已一記耳光,從此不觀天象!
可石虎正瞪著他呢,不說也得說,隻得狠了狠心,勉強拱手:“回中山王,天象稟承天之意旨,天的一喜一怒,甚至打個噴嚏都能引來天象變幻,而天心高遠非凡人所能揣測,某一介凡夫俗子,豈敢妄揣天心?無非是根據雲氣變幻琢磨些皮毛罷了,故某建議,不如再等半個時辰。”
石虎沒動怒,慕容皝拿不準氣象變幻,把責任全推給了老天爺,這套說辭在當時頗有市場,恰到好處的降雨,那是上天賜福,雨水過多過少,都是上天降罪,石虎深以為然,略一沉吟,揮揮手道:“也罷,就如元真所言,等半個時辰,看這賊老天究竟要做什麽!”
於是,二十來萬人傻站在原地。
夏日雨後放晴,會比雨前更加悶熱,地面的水氣被灼熱的陽光蒸騰起來,仿如一個巨大的蒸籠。
長安城頭直接暴露在嬌陽之下,熱浪自下而上,由四面八方滾滾而來,雨前的狂風曾令劉曜渾身發冷,這會兒又熱的吃不消,不禁陣陣頭暈目眩。
“娘的,這鬼天!”
劉曜低低咒罵了聲。
劉嶽從旁陰陽怪氣道:“陛下,天意難測,臣請陛下莫要謗天。”
“你……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劉曜怒極,指著劉嶽,氣的手指都在顫抖。
劉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確實,他有怨氣,雖說接敗戰敗,丟了宛城、襄陽、武關與秦州,可對手是楊彥啊,多少豪傑栽在了楊彥腳下?連石虎都大敗虧輸,他劉嶽敗了又算什麽?換個人去,搞不好還不如他呢。
如朱紀,被生擒活捉,劉胤身為劉曜之子,被迫改姓屠各,呼延謨當場身死,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至少他活著回了長安,自己並非不行,而是楊彥太厲害,但劉曜把他投閑置散,又極盡羞侮,不納忠言,他有怨氣需要發泄。
而且他相信,劉曜不敢殺他。
果然,劉曜眼裡的殺機一陣閃爍之後,重重一哼,轉身即去。
劉曜一走,群臣也是熱的受不了,陸續離去,可城下的大軍沒法走,身著厚厚的鎧甲暴露在陽光下,步卒還好,穿著兩襠鎧,兩面透風,騎兵卻是袖筒鎧或明光鎧,包裹嚴實,密不透氣。
暑氣肆意蒸騰,熱感更甚於前,令人恨不能脫個精光才舒坦些,汗水仿如不要錢般的順著面頰滾滾流淌,體力也飛快消逝,有人泛起了陣陣惡心,更有人的視力漸漸模糊,前方的同伴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圍著自已轉來轉去。
反之明軍,借著建章宮的地形躲避日頭,與聯軍的處境可謂天壤之別。
站在高地上,荀灌望著天,細細分辯雲層的變化,只是她的水準還不如慕容皝,連慕容皝都看不出名堂,她更是摸不透個中的玄機,不禁轉頭問道:“楊彥之,雨還會不會下了?”
楊彥也吃不準,夏季的雷暴雨,連天氣預報都不能百測百中,更何況用肉眼觀察?於是淡淡笑道:“管他下不下,與老子無關,急的是石虎可不是咱們。 ”
荀灌指向前方道:“兩趙軍卒於陽光下暴曬,疲態盡顯,如我軍於此時進攻,會否一戰而潰?”
楊彥心中一動,細細觀察起來,兩軍的狀況確如荀灌指出,他也不認為石虎在故意引誘自已,首先是沒有拿主力作誘餌的道理,其次,石虎移營之後,距長安足有三十裡,頂著烈日披著鎧甲趕來長安城下,已經很消耗體力了,再被雨後的濕熱一蒸,不中暑才怪。
但劉曜軍……
楊彥又望向了長安,劉曜主場作戰,消耗不大,況且該跑的都跑了,沒跑的全是劉曜的心腹,另從降卒口中得知的劉曜主力人數與城外的軍卒結合判斷,長安至少還有五萬精銳,這部分人每天吃飽喝足,保持著巔峰狀態。
而出兵攻打劉石二十來萬聯軍,沒法速戰速絕,還得全力以赴,倘若劉曜出城來襲會非常被動。
楊彥搖了搖頭:“來日方長,慢慢耗便是,我軍天時地利人和俱全,大勝可期,犯不著爭一時短長。”
荀灌也明白主動出兵的凶險,剛剛只是隨口一提罷了,於是哼了聲:“劉永明真是不知死活,降了你,至少能留條性命,而與石虎勾結,哪怕最終逼你退出關中,他又哪能鬥得過石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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