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船,保持固定距離,勾住半浮在河中的大鐵牛,小心翼翼的向河岸駛去。
沿著河岸,一直伸到水面下,早已墊上了一排圓木,待大鐵牛靠近,立刻就有軍士甩出撓勾,用力拖拽。
“轟!”的一聲悶響!
大鐵牛靠上了河岸,又有軍士躍入河裡,在後面推動,於咯吱吱的碾壓聲、以及整齊的號子聲中,大鐵牛穩穩的停在了岸上!
場面瞬間安靜,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激動之色,這十余萬斤大家夥果然被弄了上來,還如此輕松!
“萬歲!萬歲!”
不知是誰第一個開口,將士們山呼萬歲,面朝楊彥單膝著地,雙眼射出灼熱的光芒,個中意味不言而喻!
任回施了一禮:“司馬氏得國不正,終遭天譴,羯奴殘暴不仁,河北百姓渴盼王師久矣,今鎮河鐵牛重見天日,此乃鎮河重寶,有鎮河川山嶽之能,實屬天降祥瑞,上天昭示該由大王稱帝,一統天下,臣與將士們請大王順天應時,即皇帝位!”
全軍齊聲大呼:“請大王即皇帝位!”
呼聲震天,直衝雲宵,黃河沿岸稀疏小樹林裡的鳥兒撲楞著翅膀向天空飛去,甚至楊彥都能隱約看到,對面蒲阪關上羯趙軍卒那滿臉的駭然之色!
楊彥又望向了任回,這真是見縫插針啊。
任回恭恭敬敬的拜伏在地,臉面透出了幾分緊張。
當然,楊彥不會與他計較,皇帝既是名份,也是正朔,自已稱帝,所有人的地位都會跟著提高,至少在身份上與王國臣民大有不同,這是人之常情。
楊彥雙手一壓,大聲道:“孤不說什麽不想當皇帝的假話,皇帝自然要當,但非此時,必須在一統天下之後,這一天會在不久後到來,望諸位與孤戮力同心,共創盛世!”
“萬歲!萬歲!”
全軍再次高呼,這一次的聲音,比剛才又大上了幾分,顯然,楊彥那毫不作偽的言語,深深印入了將士們的心坎!
楊彥半點都不懷疑。如果這時自已下令攻打蒲阪關,恐怕全軍遊都會遊到對岸!
待聲音漸漸止歇,楊彥又道:“諸位都起來罷,還有一個鐵牛,大夥兒加把勁,一鼓作氣撈上來!”
立刻有軍士起身,飛奔到河邊,擔土上船的速度有了明顯的加快,每個人都乾勁十足,能把這征兆著祥瑞的鎮河重寶起出,老了也有向兒孫吹噓的資本啊!
一時之間,黃河西岸熱火朝天,東岸則是死一般的寂靜,形成了鮮明對比。
靳月華提醒道:“郎君,照妾看,羯軍很可能也會試著打撈鐵牛,振作士氣呢!”
楊彥無所謂道:“撈上來最好,省得咱們費手腳,鐵牛本就是前人鑄造出來,鎮河至寶的美稱實屬人為附合,呵~~我可不信什麽詳瑞之說,它的作用無非是以懸索固定橋梁罷了。”
荀灌不滿道:“楊彥之,你這人怎麽總是掃人興致?”
“撲哧~~”
宋褘三女紛紛掩上了小嘴,一副忍俊不止的模樣。
楊彥尷尬的笑了笑,正待分辨兩句,柳蘭子已是匆匆奔來,遞上張絹帛,便道:“大王,有並州消息了!”
“哦?”
楊彥接過,細細看去。
荀灌不由問道:“楊彥之,上面寫的什麽?”
楊彥道:“拓跋部八萬騎由惟氏與拓跋紇那親領,正全力圍攻雁門,據暗哨觀察,如雁門外無援軍,很可能旬日之內將會失陷!”
柳蘭子補充道:“羯趙於蒲阪關部署了五萬兵力,上黨三關的總兵力約為十萬左右,再加上雁門與並州內地,光並州的兵力就有近二十萬,而石勒還要鎮守襄國,最差也得有十萬,他才多少人口?妾認為三十萬軍已是他的極限了,故以妾之見,石勒要麽趁著冬季未來之前,冒險調蒲阪及三關兵力與拓跋氏決戰,要麽退出並州,扼守上黨三關,具體如何,還須再觀察!”
楊彥點點頭道:“蘭子說的不錯,只要惟氏破關而入,無論石勒如何選擇,對咱們都有益無害,暫時不用理會他,到冬季再說。”
隨即又向西北方向一指:“那裡是鐵鐮山,由南而北,多為東西向的台地,長期被流水切割,形成諸多溝壑,塬崖壁立,峽谷幽深,高下參差,雖非名山勝地,卻頗有山巒掩影,曲徑通幽之妙,趁著時日還早,我們去那裡看看,運氣好再打上點野味,我親手弄給你們吃!”
“嗯!”
楊彥的手藝還是不錯的,哪怕是荀灌,都忍不住暗吞了口水。
楊彥閑的無聊,帶著美人兒去山裡打獵,而位於蒲阪西北方向一千五百裡外的襄國,則充滿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氣氛,拓跋部攻打雁門的消息已經傳來,給每個人的心裡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
建德殿,石勒高踞玉階之上,面色難看之極,與去年相比,他的氣色更差了,他覺得自從稱了趙王之後,氣運一去不複返,以往的順風順水難覓蹤影,而拓跋氏的出兵,對於他更是重重一擊,並州防線被活活的撕裂開來。
‘莫非自已的氣運只能為上黨郡公而不能立國為王?’
石勒不自覺的疑神疑鬼。
群臣也沉默不語,他們明白,趙國已站在了生死關頭,拓跋部的參戰讓趙國的形勢更加汲汲可危,尤為可慮的是,趙國的兵力表面上不少,但質量與石虎關中大敗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語。
其中相當一部分是近一年來強征的新卒,甚至連不可靠的塢堡武裝都被調用,這也是明國出兵二十來萬,趙國居於守勢,卻需要部署三十萬大軍的根本原因,拓跋氏的參與,令趙國本不充裕的兵力越發的捉襟見肘。
同時還有一個問題,兵力多,消耗的糧草也多,而新增兵源以民夫為主,這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即使明軍不主動進攻,趙國也撐不了多久,想明國有益州、秦隴、中原等糧食主產區,而河北經過數十年的戰爭破壞,早已瘡痍滿目,趙國的現狀,就是風雨飄搖。
形勢的不利,難免會有人動起別樣心思,自古以來,忠臣很少,貳臣卻從來不缺,孔子曾有雲: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這話本沒有特殊意義,但在貳臣們的眼裡,幾乎等同於隨波逐流,見風駛舵,趨炎附勢,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被引申為了良禽擇木而棲,成為“貳”的最佳借口。
當然,能在羯趙這樣險惡的環境下生存,甚至還入朝為官,凡列建德殿者,不說老奸巨滑,至少也是心思深沉之輩,從表面上看,個個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沒人敢在石勒前面流露出半分異樣神態。
殿內的氣氛沉悶異常,滿朝公卿,心思各異,但包括石勒自己在內,羯人大多目不識丁,征戰可以,治政不行,他必須重用下面的那些摸不透心思的晉人。
“砰!”
石勒重重一拍幾案,怒道:“孤召諸卿,是來商議軍情,而不是欣賞諸卿的愁眉苦臉,都給孤說說,現今局勢該如何應對?”
自石虎敗亡以來,石勒的脾氣越來越暴燥,疑忌心也越來越重,再不如以往那般禮賢下士了,逆耳的忠言非但很難聽進,稍不留神,反會觸怒於他,強行進諫,很容易給自已,給家族招來滅頂之災。
石勒這一發火,群臣雖是噤若寒蟬,只是不開聲會使石勒認為別有用心,當初守並州是由程遐提議,因此群臣紛紛望向了程遐。
程遐暗暗叫苦,可石勒的目光也投了過來,隻得向上拱了拱手:“據雁門來報,拓跋氏日以繼夜攻打,不計傷亡,形勢緊迫之極, 以傳遞回來的路程推算,很可關城被破只在三兩日之間,這就帶來一個棘手問題,是趁著冬季之前明軍無力渡河,盡起精兵把拓跋氏逐出雁門?還是索性放棄並州,回軍扼守上黨三關?
臣以為,拓跋氏之所以攻我,不出於受了明國利誘,既以利而動,當以利為行,臣請大王調三關守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拓跋,待其傷亡大增,其內部必不穩,屆時再以金帛牛羊賄其大人,令之退軍。”
石勒在意的不是具體策略,而是有人為自己謀劃,程遐提出了應對之法,他的面容略有緩和,向下問道:“眾卿以為程卿之議如何?徐光,你先來!”
徐光施禮道:“並州素有表裡山河之稱,山勢奇峻陡險,以之為戰場,可充分利用地形,請恕臣直言,去歲大王制定作戰計劃時,把蒲阪作為第一道防線,即使蒲阪被破,守軍也可轉入並州內地依托山勢繼續作戰,一來可避免上黨三關暴露在明軍面前,二來也可拖延時日,加大明軍糧草供應的難度,尋機斷他糧道,或可反敗為勝。
故若只因蘚芥之患放棄並州,河北僅余上黨三關拱衛,實則是孤注一擲之舉,明軍可集中兵力攻三關任意一關,一旦關城被破,精騎旦夕之間可抵襄國,想明軍以攻堅見長,請大王勿存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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