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飾有東海王越玉佩的衣服鄭重葬入墓穴,又於靈前供上果蔬祭品,還在附近找了兩戶人家,以每年一萬錢的報酬代為打理之後,一行人啟程,回返建康。
接近下午時分,蕭巧娘也被帶回了晉陵東城裡,雖然離了丹陽地界就解了綁,也松了口,但蕭巧娘一言不發。
前方一座碩大而又簡陋的莊園在望,蕭仁說道:“巧娘,這就是我們蘭陵蕭氏,雖然談不上繁盛,但是家裡有數千部曲孜孜不倦,料來不出幾年,便會漸漸繁榮,而你作為蕭氏嫡女,豈非與有榮焉?”
蕭巧娘還是不說話。
“先下車罷!“
蕭仁頗覺無趣,揮了揮手。
兩個健婦半帶強迫性質,把蕭巧娘扶下了車,一路往前走。
莊中婢仆早已得到風聲,主家迎回了流落在建康的嫡女,一時之間,均是好奇的探頭看著。
蕭巧娘就仿佛一切都與自己無關,如行屍走肉般,被帶進了堂屋。
今天蕭氏的堂屋,可謂濟濟一堂,除了蕭整,蕭業和蕭績,還有其妻室子女,合計數十人在坐。
眾多目光看了過來,各自議論,蕭業妻劉氏便是歎了口氣:“好一個俊俏的小娘子,流落在外這些年,也是受盡了委屈,不過不管怎麽說,總算是歸家了,以後自有父母兄弟照料著,也算是老天開眼啊!”
說著說著,劉氏可能是被自己感動到了,竟撫面垂淚。
眾人也紛紛點頭,蕭巧娘卻如雙眼沒有焦距似的,眼珠子都不曾動一下。
蕭仁連忙道:“巧娘,這都是你的親人,愚兄為你一一介紹,居於上首,是你的阿耶上蕭諱整,還不上前見禮。”
蕭巧娘如木樁般站著不動。
蕭整剛剛綻現出的笑容僵住了,屋子裡也有了些尷尬,蕭鎋一拍幾案,怒道:“巧娘,縱然你是別宅所出,但蕭氏將予你嫡女地位,你母劉氏將擇一吉日收你為繼女,予你名份,你還待如何?你莫要不知自重,堂堂蕭氏女,怎能給人做奴做婢?你莫要過份!”
蕭巧娘猛抬頭望向了蕭業,眼裡透出倔強與憤恨!
“孽女!“
蕭鎋大怒站了起來。
“哎~~”
蕭整揮了揮手:“罷了,罷了,巧娘新來,尚不適應,書文莫要嚇著巧娘,先下去安歇吧,家裡也匆要粗言惡語,須好生開解,好生相待。“
”女郎,請和婢子們過去!“
兩名侍婢走上前來。
蕭巧娘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由於被認定為了嫡女,給蕭巧娘安置的屋舍還算清幽,屋裡早有艾草熏了一遍,把蚊蠅驅趕的乾乾淨淨,榻褥也是全新的,甚至梳妝台上,還有全套的女兒家用具與一些金銀首飾。
不過蕭巧娘看都不看,脫鞋上榻,面朝裡睡著。
兩個婢女相視一眼,均是無奈,其中一個輕聲道:“女郎,婢子為你去準備膳食。”說著,便轉身而去。
說起來,為了巧娘回歸,本不富裕的蕭氏殺雞宰豬,置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本指望家中族人一番勸說,蕭巧娘再認清現狀,默認了事實,卻沒料到,此女性情剛烈至此,竟一言不發,莊子裡也沒了那歡樂的氣氛。
不片刻,豐盛的晚餐被端上來,按當時的飲食習慣,有水煮豚肉、醬爆豬排、蓴菜雞湯,碗裡一根雞大腿,還有一小碗香噴噴的白米飯。
能置出這麽一頓飯食,蕭氏也是下了血本,那兩個婢女,
聞著香味,喉頭一陣陣的收縮。 “女郎,請用膳!”
一名婢女喚道。
蕭巧娘頭也不回。
這名婢女又道:“女郎,多少吃點吧,舟車勞頓,用過膳早早休息。“
蕭巧娘就象睡著了一樣。
兩個婢女交換了個眼色,另一個道:”女郎,若是我們服侍有所疏忽,主母定會責罰,請憐惜婢子們吧。“
蕭巧娘暗暗冷笑,不聲不響。
打感情牌?
呵呵~~
這兩個婢女大感泄氣,碰上這麽個油鹽不進的女郎,誰都沒辦法,可是動強又不敢,於是其中一個叮囑了句,便向外走,給蕭業匯報。
蕭業夫妻倆正在屋內,見著這個婢女,蕭鎋問道:“巧娘如何,可曾用膳?”
婢女道:“回郎主,女郎自進屋起,無論婢子們如何相勸,始終不發一言,亦不曾食一口。“
”這孽女,目無宗法!“
蕭鎋氣的大罵。
劉氏攔著道:“夫郎息怒,巧娘被強請而來,必然心中有怨,還是妾去勸勸罷。”
蕭鎋揮了揮手。
劉氏跟著婢女出屋,待來到蕭巧娘的屋子,不由歎了口氣,坐上榻頭,手掌撫上蕭巧娘的肩膀。
就好象這隻手是鬼爪,蕭巧娘驟然一縮,挪到了頂裡面。
“這……”
劉氏手懸在半空,放也不是,收也不是,許久才道:“巧娘,我知你心中有怨,你阿母顛簸一生,未得你父半點蔭澤,可世道艱難,兵禍不斷,你父亦是心中有愧啊。
其實你阿母若在天有靈,必望你歸宗,如今你已經入了蕭氏家門,想必你阿母於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了吧。 “
蕭巧娘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劉氏的眼裡閃出了一抹不快,想她堂堂士族女郎,收蕭巧娘為繼女最開始是不願意的,畢竟一個別宅婦的女兒,作她的繼女是對她的羞侮,可是蕭家實在艱難,需要有個女兒拿出去聯姻,自己的肚皮也太爭氣了,居然連生三子,她隻得犧牲自己為蕭氏做貢獻。
她把納巧娘為繼女視為犧牲。
念及於此,劉氏繼續軟語:“那楊家郎君與你有救命之恩,於你阿母有歸土之恩,說起來,還是你父欠他的,他日若有機會,咱們蕭氏該當重謝他才是。”
一聽提起楊彥,蕭巧娘頓時心肝猛的一悸!
是了,郎君肯定能猜到是蕭氏掠走了自己,一定會想辦法營救自己的,自己只有活著,才能見到郎君,絕不能餓死在蕭家!
蕭巧娘突然一個翻身,撇了眼奉幾案上的飯食,端起米飯,就開始扒拉起來。
劉氏又驚又喜,連聲道:“巧娘,多吃點菜,都是為你準備的。”
蕭巧娘卻是隻吃白米飯,一碗吃完,就回到榻上,繼續面朝裡臥著。
“撤了罷!”
劉氏無奈的揮了揮手,雖然仍未能讓巧娘開口,但是肯吃飯顯然是個良好的開端。
在婢女把飯食撤下之後,劉氏又道:“巧娘你車馬勞頓,早點休息罷,若有需要,盡管叫喚,明日我再來看你。”說完,便向外走去。
隨著門被輕輕帶上,蕭巧娘渾身微震,低呼了聲郎君,淚水再也抑製不住的奪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