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山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山區,整個沂蒙老區山地、丘陵和平原各佔三分之一,地形複雜,其獨有的岱崮地貌享譽中華,整個山區共有七十二崮,最著名的當屬張靈甫兵敗身亡的孟良崮。
楊彥身後諸人不自禁的向回望去。
荀虎遲疑道:“山路不熟,倉促間,又難以尋到當地鄉民領路,若誤入死地該當如何?“
楊彥大手一揮:”無妨,早年我曾來過,山中路徑尚能記得一二!“
這倒不是吹牛比,在醫學院上大學的時候,學校組織了為沂蒙老區人民義診獻愛心的活動,楊彥作為積極上進份子,連續三個暑假扎根於沂蒙山區,而沂蒙山的面積本不算太大,陸陸續續大半年的時間,由導師帶領,他與他的團隊幾乎踏遍了整個沂蒙山區。
雖然有著一千七百年的時間差,但是沂蒙山區欠開發,最多是地貌有所改變,基本地形不會變的。
見楊彥如此篤定,每個人均是暗中驚訝,但是又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相信。
荀華便道:“女郎,楊家郎君所言甚是,退入山中,就算不能尋機反敗為勝,或許也有那麽幾分機會擺脫石瞻,足以退回下邳,只是……”
正說著,荀華吞吞吐吐的看向了裴妃,畢竟裴妃是個弱質女子,在山區裡跟著奔逃,身體不一定承受得住。
這可不是杞人憂天,古代交通條件惡劣,往往體質虛弱者,會經受不住奔波之苦,於途中身亡,史書就常有記載,誰誰發病死在了路上。
裴妃咬咬牙道:“孤早些年流離顛簸,倒也吃得了苦。“
”也罷,那就委屈王妃了!“
荀灌深吸了口氣,點點頭道:”傳令,全軍後撤,退入東山!“
”且慢!“
楊彥卻又攔住。
荀灌不滿的瞪了過來。
楊彥道:”兵者,詭道也,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若是我倉惶撤退,石瞻必緊追不舍,恐怕我軍未能進山,已被衝擊追散,因此楊某以為,須以佯攻張其勢,待敵收陣欲與我決戰之時,突然退卻,出其不意,至少能爭取些撤退的時間。“
荀灌暗罵了聲該死,這麽簡單的道理,自己怎麽就想不到呢?隨即便轉頭吩咐:”收拾糧草箭矢,聽我號令!“
眾人低聲稱諾,分出部分人手頂著盾牌,把物資向後面的馬匹悄悄運送。
石瞻倒也不急於衝擊,只是一輪輪的向車陣裡放箭,過往的戰鬥早已證明,以騎射壓製敵人,尋機放火箭摧毀車陣是行之有效的戰術,當大火把車輛燒毀的時候,再精銳的軍隊也會崩潰。
他在等著荀家軍精神崩潰的那一刻。
約摸十余輪箭雨過後,煙霧已經濃的遮天蔽日,在一個短暫的間隙,陣中突然喊殺聲大作,兩百余騎從陣尾的空隙馳出,挺槍直殺而來。
一名部屬回身拱手:“果不出將軍所料,荀灌走投無路,欲做漁死網破一擊,莫非她以為,僅憑區區三百家奴,便能逃回郯城?“
石瞻帶出的一千精騎,確實是石虎的親衛,親衛和部曲還有區別,是一軍中最為精銳所在,也最為忠心,遇戰時,每一名親衛都可以為主家奉獻性命。
就通常來說,潰敗、四散而逃幾乎不可能發生在親衛身上。
石虎命石瞻把親衛帶出,顯示出了對荀灌的勢在必得之心,也毫不擔心孤軍深入會被晉軍流民武裝圍殲。
在之前的商議中,每一個人都認為荀灌撐不住必會逃回郯城,
畢竟進入山區是非常冒險的,稍不留神竄入絕地,就是全軍覆沒的結果,而逃回郯城,尚可固守待援,這也是人之常情。 石瞻冷冷一笑:“莫要小視了荀灌,以一女流之輩,威名赫赫,必有其道理,傳令,吹號結陣,伺機反擊!”
“諾!”
身邊斥候掏出號角,嗚嗚嗚的吹了起來。
那兩隊騎兵勒馬回撤,畢竟手持弓箭,正面衝殺是非常吃虧的,而且騎兵衝鋒需要蓄足衝勢,稍稍回撤下,把弓箭換成長矛,再從兩翼包抄衝擊。
至於定著不動放火箭的騎兵,均是張弓搭箭,瞄向前方,一待荀家軍接近,會即刻放箭,然後兩路騎兵從側翼衝擊,直接把荀家軍斷為三截,圍而殲之。
不得不說,這一套戰術,有阻擊,有包抄,三路夾攻,堪稱完美。
石瞻策著馬,眼裡現出了滿意之色,卻是面色一變,急呼:“不好,快追!”
原來荀家軍兜了個小圈子,急速往山區奔逃!
轟隆隆蹄聲驟響,三路騎兵揚起大片煙塵,緊追而去!
郯城所處地勢較高,荀灌一行被石瞻攔截的地方距城十來裡,是一望無際的荒廢農田,時值夏日,本是於麥收之後種植蔬菜瓜果的時節,至秋季收割,保墒固土,於初冬種小麥,此時卻是雜草叢生,田地拋荒已經有些年份了。
騎隊向著山區奔逃,傷者能騎馬的,均是自己騎,不能騎的,則由同伴帶上,而那十幾個死者,只能拋屍荒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蹄聲隆隆中,再有個十來裡將進入山區,裴妃被荀華綁在身上帶著騎馬,雖然胯下墊著厚墊子,可是她身著裙裝,裡面是空的,磨磨蹭蹭的滋味不要太酸爽。
不過與馬匹的顛簸相比,那種磨蹭的感覺又不算什麽了,裴妃咬著銀牙硬挺。
荀灌聽從楊彥的勸告,輜重全部拋棄,隻帶著隨身武器和糧食,策馬跟在裴妃身邊,隨時觀察,說句不中聽的話,就算裴妃路途出了意外,朝庭也不能拿潁川荀氏如何,但是她的良心過不去。
本來裴妃在郯城過的好好的,卻是因為她受到了牽連,這讓她下定決心一定要保全裴妃的性命,同時,她也有些慶幸楊彥主動請纓隨行。
如果不是楊彥,荀虎多半已經被石瞻斬於馬下。
如果不是楊彥提醒自己虛實之道,不可能爭取到這片刻的時間。
再退一步說,就算自己運氣好,僥幸逃回了郯城,也不免城破敗亡的結局,以石虎的作風,必然屠城,自己如果不想被擒受辱,只能自盡。
想到這,荀灌的美眸中現出了一抹複雜難明之色,不禁回頭看了眼。
楊彥自告奮勇,於隊尾押陣,畢竟他可以往回射箭!
一般來說,即使馬力相同,騎術相近,追的也比逃的佔便宜,首先往前逃竄,會有尋路這一困惑,哪怕只有片刻的困頓猶豫,也會產生一定的影響。
而跟在後面追趕,完全不存在這個問題。
其次是空氣阻力,經常騎摩托車的清楚,以時速四十公裡左右的高速騎行,簡直是撲面狂風呼呼刮來。
摩托車燒油,最多油耗加大,但馬匹消耗的是體力,越頂風,體力消耗就越大,跟在後面的騎隊顯然要佔些便宜,哪怕只是微乎其微,但長久奔跑下來,影響也不容小覦。
近千趙騎由最開始的四百來步距離,漸漸地越追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