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殿下,潁川荀氏女荀灌特來迎殿下南歸。”
魏良躬身施禮。
“潁川荀灌、荀虎、荀華、楊彥之,參見東海王妃!”
荀灌等四人也齊齊施禮。
裴妃一一打量著眾人,最終目光停在了荀灌身上,現出了欣賞之色,擺了擺手:“諸位不辭千裡,遠來郯城,孤不勝感激,奈何王府破敗,無以相待,還望擔待一二。“
荀灌抱拳道:”王妃言重了,官家下詔時,曾囑托灌務必護得王妃周全,今見王妃無恙,灌喜不自禁,鬥膽請王妃移駕,更換冠服。”
裴妃鳳目移向了荀華手裡的托盤,滿面的感慨,許久才輕點蝽首:“官家倒是思慮周全,有勞荀家女郎。”說著,便起身離席,在兩名婢女的陪同下,步向後殿。
荀灌給荀華打了個眼色,也跟了過去。
魏良招呼道:“兩位請坐。”
楊彥和荀虎點了點頭,各自就坐。
女人換衣服加梳妝打扮,尤其還是莊重的冠冕,時間是比較長的,三人均是耐心等候。
而此時,巨平城外,密密麻麻的營帳一眼望不到邊,中軍一座碩大的營帳尤為顯眼,帳前大麾繡一個石字,迎風飄揚。
這正是石虎的中軍大帳,奉石勒命,石虎率步騎四萬,借徐龕作反,相機寇掠青兗徐諸地。
石虎二十四五歲的年紀,身材粗大,面相粗豪,帶有典型的胡人特征,眼窩深凹,褐色頭髮蜷曲,滿臉絡緦胡,幾案上擺滿酒食,石虎披著睡袍,靠在錦被上,左右各摟著兩名女子。
左邊的叫鄭櫻桃,是紫衫騎統領,優伶出身,頗具美色。
紫衫騎是石虎下了血本,以一千名健壯女子經軍事訓練後作為護衛,因身著紫衫,故名紫衫騎,每每出征,皆以紫衫騎相隨左右。
右邊的叫靳月華,曾是漢主劉聰的皇后,在劉聰死後,因其父靳準作亂,石勒以石虎為前鋒,率軍攻入漢都平陽,靳月華不出意外的落入了石虎手裡。
靳月華容顏絕美,二十出頭的年紀,嘴角含著迷人的笑容,但是眼眸中,卻帶有一絲幾乎覺察不到的冰冷。
石虎左擁右抱,一個是他心頭至愛,另一個是前朝皇后,兩個美人巧笑妖嬈,爭相喂來酒食,好不逍遙快活。
這時,帳外有腳步聲傳來,伴有低喝:“稟中山公,瞻有事稟報!”
於去年年底,石虎被石勒封為單於元輔、都督禁衛諸軍事,驃騎將軍、侍中、開府儀同三司,爵中山公,通常別人都稱他為中山公。
“進來!”
石虎開聲喚道。
瞻便是石瞻,二十上下,滑州人,原名冉良,自幼習武,熟於弓馬,力大善射,勇而無懼,十二歲與羯胡作戰,不敵被俘,受石勒賞識,收為養子,改名石瞻。
石瞻掀簾入帳,半點都不斜視,躬身施禮。
石虎問道:“何事?”
石瞻道:“瞻今早去往巨平,聽鄉民言穎川荀灌於昨日清晨離開下邳,率三百騎往郯城迎回東海王妃,若是傳言屬實,想必荀灌已經到郯城了。“
”哦?“
石虎的眼睛眯了起來。
荀灌名震大江南北,眉目如畫,堪稱國色,是穎川荀氏的嫡女,又曾放言非英雄豪傑不嫁,這由不得石虎不動心。
據考證,羯人就是中亞的栗特人,也就是現代的烏茲別克斯坦,哈薩克斯坦那邊的一窩子,原本是匈奴人的奴隸,因八王之亂趁勢而起。
雖然石虎石勒都極為排斥漢化,但是在私心中,又是自卑的,如能娶得潁川荀氏的嫡女為妻,光是心理上的滿足就讓人難以自撥,更何況荀灌還有豔名在外。
許久,石虎問道:“傳言可當真?”
石瞻沉吟道:“空穴來風,並非無因,瞻認為,不出兩個可能。
其一,是晉軍有意放出風聲,欲以荀灌誘我進軍,設伏殲之,不過這個可能不大,瞻諒淮北諸流民帥絕無膽以潁川荀氏嫡女作餌。
其二,必是有人故意放出,欲陷害荀灌,乍一看,似是菲夷所思,但下邳諸將各懷鬼胎,又不得晉主信任,或可能還與荀氏有些衝突,故走漏消息,借中山公之手羞辱荀氏。“
”哈哈哈哈~~“
石虎滿意的哈哈笑道:“說的好,誰若是敢以荀灌為餌,必將被高門士族群起而攻之,我也以為是第二個原因,既然荀灌自動送上門來,我若不取,天必譴之,你立刻帶本部一千騎馳往郯城埋伏,絕不能讓荀灌回到下邳,不過……形勢若有不對,不必強求!“
”諾!“
石瞻施禮,正要離開。
“等等!”
石虎又道:“若是能好言勸得荀灌來投,我以正妻之禮待之,若不從,可動手捉拿,許之為妾,倘若生擒無望,我授你就地擊殺之權!”
“諾!”
石瞻退出了大帳。
……
足足花了大半個時辰,裴妃才在荀灌與荀華的攙扶下從後堂步出。
這時的裴妃,頭上帶著蔽髻,插著步搖,身上穿著純縹色親蠶服,下擺上寬下尖形如三角,層層相疊,稱之為纖,圍裳中另伸出數根飄帶,稱之為髾,有纖髾相飾,走起路來,如燕飛舞。
這一襲冠冕上身,裴妃的身上多出了些神彩飛揚的氣質,雖然面部的皮膚不是太光潔,卻是憑添了幾分美貌,這倒是讓楊彥心中一動。
根據當醫生練就的一雙火眼金晴,裴妃既然注重儀容,理該不甘寂寞,再根據裴妃於東海王越尚在世時,輔助施政的情況,他可以判斷出,裴妃至少對政治還是有些想法的。
那個時代,很多女性都在政治上摻一腿,遠的不說,近的就有賈南風,劉曜皇后羊獻容。
裴妃身為東海王越的正妻,原本江東小朝庭的一切都是她的,合著幾年前,司馬睿、王導、王敦之流得尊稱她一聲王妃,在私底下為表示親近,當叫她一聲主母。
可是到頭來,她家破人亡,夫死子喪,自己也受盡了凌辱,反而是曾為下屬的司馬睿在建康當了皇帝,她能甘心,能平衡麽?
據楊彥猜測,司馬睿並不歡迎裴妃回建康,只是出於道義與輿論的壓力,不得不迎回裴妃,在史書的記載中,裴妃至死都沒有踏入建康一步。
如果司馬睿真的阻攔裴妃入都,自己可不可以利用起來,謀取政治資本呢?進而搭上裴妃這條線,以郯城作為根據地種田開發。
郯城幾乎就是與石趙接壤的最前線,世家子弟不可能親身赴險,如果裴妃還對東海國存有一絲眷戀之情的話,必不忍見郯城陷落,因此除了自己,沒有更加適合的人選出鎮郯城。
而且裴妃空有名份,實是孤家寡人,丈夫死了,兒子死了,下屬自立門戶,河東裴氏也不管她。
自己則是一身本事受限於出身,無從大施拳腳,正該與裴妃抱團取暖啊,至於以後能否降伏住裴妃,這都是後話,沒有立足點,一切免談。
當然了,這個想法不能冒冒然的表示出來,需要逐漸接近裴妃,慢慢觀察,取得信任,在恰當的時機與裴妃開誠布公的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