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襄陽,一副山雨欲來的末日景象!
在城中街道中心,有一個高聳的建築,這裡是襄陽最有名的客來居酒樓。這座酒樓號稱百年老店,在清平盛世,無數達官貴人都喜歡來這個酒肆喝茶品酒,歷年來,四周戰亂四起,而襄陽城始終不亂,這些清談客們以往最喜歡的,就是找一靠窗雅座,盤膝品酒論茶,似乎天下大勢都在笑談之中。
然而,這個生意興隆、川流不息的老店,如今反倒寂靜的有些駭人。往日高朋滿座的酒肆之中,此刻空空蕩蕩冷冷清清,整個上下三層的酒樓幾乎沒有一個客人。此時,只有在頂層靠窗的位置,還坐著一個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他手中端著一壺熱茶,點點輕煙從茶水中四溢,彌漫的消散在空氣之中,在他身邊立著幾個侍衛,不動聲色。
此處基本上是襄陽城內最高的建築,盤膝坐在這裡,可以俯瞰整個城內的風景。
微微有些寒風,中午的太陽雖然高掛卻依舊擋不住內心的寒冷。
他靜靜的看著窗外,眼神有些失落,連帶手指都不由自主的抖動著。
這時候,隔著窗口可以看到通往城門的大道上正上演著恐怖的一幕。
漢軍大軍與文聘的守軍如今正在樊城對峙,與樊城不遠的襄陽早就如同驚弓之鳥,幾日前,秭歸與夷陵相繼失守,霍峻被困南郡的消息慢慢傳出,又有消息說,漢中太守馬岱也整合大軍,已經越過樊城,即將進攻襄陽,無數真真假假的消息,飛散在襄陽的大街小巷!本來就戰戰兢兢的百姓,聽著各種消息,開始緊張起來。不知道是誰開始帶頭,本來是三三兩兩,如今竟然變成了全城逃亡!州牧府內的王威、伊籍等人四處勸說沒有起到絲毫效果,反而更加加深了百姓的恐懼。趁著大戰還未開始,這些人們開始收拾家當,拚命地湧出城門,向城外逃難。站在高處,可以看見黑壓壓的人潮,不見盡頭。
無數行李、馬車、老人、孩子、牲口、包袱等將道路兩邊堆滿,整個大街充滿了浮躁的氣氛,無數亂七八糟的雜物都是那些倉惶逃難的居民丟棄下來的。
衣物、貴重的家具、器皿、陶瓷……這些平日裡基本上屬於珍貴的物品,如今都被人隨意的丟棄在路邊,再沒有人停頓一時片刻,所有人都慌著逃命,無數人散發著謠言,說樊城守軍激怒了漢帝,只要大軍破城,就會全軍屠城!老天,屠城啊!那些人描述的如同親見一般,似乎不多時,樊城與襄陽就會變成一片人間地獄!
恐怖,是會無止境的蔓延的!
襄陽歷來遠離戰場,很久都沒有被大軍圍城過。這樣的情形,在幾十年內還是第一次,那些習慣於安逸的人們,突然都感到恐慌。
王威安排了兩千名士兵站在道路兩側與城門附近維持秩序。那些士兵拚命地拿木棍向混亂的人群抽打,力圖恢復一些秩序!
“大家不要慌亂!樊城的漢軍已經沒有糧草了,很快就要會撤退!南郡也十分安穩,大家都回去吧,在家中安心等候!”王威筋疲力盡地喊著話,滿腔的乾渴讓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但是回應他的,只有哭號、叫嚷和責罵聲編制成的交響曲。
“騙鬼去吧!”
“漢軍都打到城下了!”
“州牧早都跑到長沙了,還來唬人.......”
在無數喪失鬥志的平民眼裡,此時王威的演講還不如趕緊走幾步來的更為劃算,趁著漢軍沒有攻城,
能逃多遠是多遠! 這還需要漢軍攻城嗎?
王威此時心裡如同刀絞一般!
慌慌張張的士族駕著馬車被逃難的人流堵在道上動彈不得。白蒼蒼的老頭、老太太背著包袱拄著拐杖艱難的在擁擠的人海中蹣跚前進。患難見真知,那些口口聲聲要與自己同進退的名流士族,如今逃的比誰都快!慌亂和絕望的情緒蔓延在人群中,災難來臨的恐懼感布滿了所有人的心頭。
窗前的紫袍之人搖搖頭,大口的將手裡的茶水一飲而盡。
此人正是荊州之主劉表。
劉表正失落的看著窗外,遠處一個瘦高身影之人,穿著錦袍,拿著幾碟小菜蹣跚著來到劉表身前。
“客官,隨意吃點小菜吧!本店免費贈送的!”
“你……是店小二?”劉表狐疑的看著此人,來人有些富貴儀態,說話也不似尋常小二一般。
那男子苦笑:“小人是這個酒樓的掌櫃。聽說漢軍殺來了,店裡的小二都跑了。連帶做飯的也都走了!這幾個小菜還是小人親自做的。”
劉表點點頭。然後問:“那你為什麽不走?”
“這是百年老店啊,從小人的爺爺開始, 一直穿到老爹,再到了小人手裡,那麽多年的風雨都撐過去了,總不能毀到小人手裡吧!漢軍再怎麽凶狠,也是朝廷的軍隊,肯定不會對咱們這些小百姓下手吧!不管是誰執掌天下,總會留下一些活路吧!”掌櫃黯然的說道。
不管是誰執掌天下,總會留下一些活路吧!劉表反覆品讀著這些話,內心泛起一絲苦澀。
沒想到,事到如今,自己竟然還沒有一個店家看得透徹。
“這位掌櫃,劉州牧當值期間,你感覺如何?”劉表吃了口小菜,緩緩問道。
“這個怎麽說那,劉州牧確實是個好人,所有百姓都安居樂業,但是,總感覺吧,少了一些什麽東西,沒有那種,對了,那種霸氣!別的不說,你看如今的漢帝,年紀輕輕,四處征戰,這不都打到荊州了!這世道,你不打別人,別人總會惦記著你,就跟我們開酒樓一樣,自己不努力,只能被周邊的酒樓吞並!”掌櫃想了一番,揉著頭髮說道。
“你這是覺得漢帝打荊州打的好嗎?”劉表聽完頓時有些憤怒。
看著劉表臉龐微怒,掌櫃連忙自己掌嘴:“哎,年紀大了,又亂說話,客官見諒!見諒!”
“算了!這也不管你們的事!”劉表長歎一聲,從懷中摸出幾粒碎銀,帶著滿腹的心事,慢慢的朝外走去。
連一個酒店掌櫃都能看的清楚,如何自己看不透。這些年的平穩,將自己的鬥志都磨滅了嗎?
看著劉表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店掌櫃無聲地歎口氣。此時還能如此憂心,這應該,也是個大人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