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名堅定且問心無愧的唯物主義戰士,陸舟當然是不信鬼神的。
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樓道的光想,他憑借著僅有的印象,用不確定地語氣問道。
“莫麗娜?”
聽到陸舟念出自己的名字,這位法國女士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裡……你怎麽不打電話給我?我可以開車去費城接你。”
又是這個問題……
“我已經拜托我的師兄了……211號在哪?”陸舟乾咳了一聲,迅速岔開了話題。
“上樓左拐走廊盡頭,”食指輕輕抬了抬,莫麗娜倒是沒有在電話的事情上糾纏,用閑聊地口吻說道,“對了,說起來,你選好導師了沒?”
陸舟:“怎麽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沒選好,我向你推薦我的導師索菲莫雷爾,”認真地看著陸舟,莫麗娜說道,“我之前的邀請依然有效,我們的課題需要你。”
索菲莫雷爾sophiemorel?
陸舟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莫麗娜眉毛抬了抬,笑著問:“你很驚訝?”
“確實很驚訝……”陸舟點了點頭。
菲爾茨獎熱門候選之一,一位顏值與學識兼具的法國女數學家。
不過讓他驚訝的倒不是索菲這個名字,而是普林斯頓挖人的能力。
果然是仗著校友會“為所欲為”的美國佬,這巴黎數學中心的名號看來不是被搶走的,簡直是被買走的……
想到這裡,陸舟忽然明白了普林斯頓和數學界的小透明金陵大學達成“不平等協議”的原因,表情不由有些微妙。
搞了半天,原來是在押寶菲爾茨獎啊……
抱著雙臂,莫麗娜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那你的選擇呢?”
“感謝你的邀請,但容我拒絕。”
與目瞪口呆的莫麗娜擦肩而過,陸舟拖著行李箱向走廊盡頭的房間走去。
開玩笑。
作為99獲獎概率的熱門候選,找一個獲獎概率80的競爭者當導師,有毛病啊!
……
陸舟原本是打算聽幾堂課,多打聽打聽再選擇自己的導師。結果他遠遠低估了一位年僅21歲的柯爾獎得主以及菲獎熱門候選,對於普林斯頓的教授是多麽的“誘人”。
不知道從哪寄來的咖啡會的邀請和學術交流的邀請函已經不算什麽了,在飲食俱樂部eatingclubs吃飯的時候,某位年輕的女助教主動向他搭訕,然後不到十句話便聊到了導師的問題,並不斷暗示他自己的導師是個不錯的選擇。
更過分的是羅師兄,明明最開始向他推薦了那麽多人,結果第二天晚飯的時候便一改此前的口風,開始猛吹愛德華威滕教授。後來可能吹的太厲害,被坐在旁邊某個搞凝聚態物理的墨西哥小哥吐槽了一句“就那個娘娘腔?”,兩人差點因為這事兒當場翻臉。
套路,全都是套路。
頭疼之余,陸舟知道自己必須得盡快做出選擇了。
去拿騷堂要了一博士生導師的名冊,陸舟對著名冊仔細研究了一個小時,最終選擇了德利涅教授,作為第一場面試的目標。
至於為什麽,理由很簡單。
代數幾何是研究解析數論的重要工具,但這一塊是陸舟的短板。以前他一直想找格羅滕迪克的原稿研究下,但當他從向院士那裡搞到了電子檔之後,卻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懂法語。
德利涅教授是格羅滕迪克的學生,格羅滕迪克學派的領軍人之一。而且單論獲得的獎項,數學史上只有兩個人囊括了菲爾茲獎、沃爾夫獎、克拉福德獎三項大獎,
其中一人是邱成桐,另一位便是德利涅。以德利涅教授的學識,一定能學到不少東西。
預約了面試之後,陸舟本以為這位以嚴謹和嚴格出名的老教授會對他進行一番考驗,哪怕是形式上的。結果沒想到德利涅只是看了眼他的材料,便宣布了他通過了面試。
從辦公桌後面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德利涅一邊從衣架上取下了他那件灰色的大風衣和帽子,一邊說道。
“歡迎你加入普林斯頓的大家庭,我現在去幫你辦理相關的手續。”
“我的課題組以研究標準猜想為主,當然,我對於你沒有硬性要求,不會約束你的發展。根據我的觀察,你是個擅長獨立研究的學者。但如果你願意加入我的課題,我很歡迎。如果你不感興趣,也可以像其他博士生那樣,完成我給你的任務,同時準備你的畢業論文,一樣可以拿到你的博士學位。”
說到這裡,德利涅停頓了片刻,看著陸舟繼續說道。
“當然,我對於你的期望和要求,比別人要高。你的畢業論文,至少得符合數學年刊的標準。如果一切順利,也許明年你就能拿到你的博士學位。但如果你對自己太松懈,浪費了自己的天賦,也許永遠也拿不到。”
陸舟:“我明白了……關於您的建議,我想再考慮下。”
德利涅點頭道:“嗯……沒事兒,我能理解,但最好快一點。盡量在三天之內給我答覆,我不想為一件事等太久。”
陸舟:“一定!”
……
黎曼猜想與孿生素數猜想、波利尼亞克猜想等等一系列相對獨立的數學問題不同,雖然描述起來似乎很簡單,甚至用一句“riemannζ函數的所有非平凡零點都位於複平面上res12的直線上”就可以概括。
但事實上,它卻是一個浩大的工程,類似於一座大廈。
就好像龐加萊猜想一樣,沒有斯梅爾在六十年代將其引入高維概念,沒有邱成桐在證明卡拉比猜想時發展出的“用非線性微分方程研究幾何結構”的理論,就不會有後來漢密爾頓在“流”上的突破以及93年那篇關於奇點理論的論文,更不會有佩雷爾曼的最終證明。
這是一個千禧難題級別的數學命題證明的客觀規律,就算天才、孤僻如佩雷爾曼,也不可能跳過前面的所有工作,直接得出龐加萊猜想成立。
別說是八年了,就是把高斯請回來,給他八十年也不一定夠。
黎曼猜想也是一樣,而且這棟大廈,比龐加萊猜想更龐大。
它像一座孤立的大山,所有數學家都站在半山腰上,甚至不確定山還有多高。
唯一確認的,就是眼前山一樣多的問題,都還沒有人去解決。誰能將通往黎曼猜想這一終極命題的所有問題全部解決,十個菲爾茨獎不敢說話,五個是肯定夠的……前提是一個人能領這麽多次。
如果有人認為跳過所有沒解決的問題,憑借某個數學方法就能證明黎曼猜想的話,那麽多半和15年年底尼日利亞的那位教授一樣,是個連黎曼猜想是什麽都搞不清楚的外行。
因為這無異於穿越小說中那些連光刻機都沒搞出來的人,拿個銼刀回到大清就想造芯片,完全脫離了現實。類似的論文克雷研究所每年都會收幾籮筐,但和廢紙無異。
當然,現代數學家並非一點思路都沒有。無論是康瑞的臨界線定理的“40零點”,還是卡爾本德carlbender等三為數學家最近提出的“將黎曼猜想引入一種特殊情形下的量子力學系統進行解釋”,都算是一條思路。
還有以代數幾何學為切入點。
比如,已經被德利涅證明的韋伊猜想70年代純數領域最輝煌成就之一,通俗的描述便是函數域上的黎曼猜想,通常被戲稱為“山寨版”黎曼猜想。
至於德利涅教授和陸舟說的“標準猜想”,則是韋伊猜想的一般形式,當年由現代代數幾何學的“教皇”格羅滕迪克先生提出,被譽為代數幾何界的皇冠。
如果德利涅教授希望完成老師的夙願,證明黎曼猜想,那麽身為一名代數幾何學的專家,標準猜想始終是他必須去面對的東西。
回到宿舍之後,陸舟躺在松軟的床鋪上,很認真地考慮著德利涅教授的邀請。
現在,他面臨兩個選擇。
一個是加入德利涅教授的課題組,雖然以標準猜想為目標可能獲得更高的數學經驗,但這樣無疑會拖延系統任務的進度,尤其是他不知道德利涅教授現在已經進行到了哪一步,還有多少工作沒有完成。
另一個,便是自己單乾,集中全部精力攻克哥德巴赫猜想,然後用它作為自己的畢業論文,完成在普林斯頓的博士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