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啊……”

靠在太空椅上摘下了頭盔，於飛看著舷窗外一片荒蕪的土地，發出了一聲由衷的感慨。

大概三天前，就在鳥巢體育館內正一片歡騰的時候，月宮號和月面科考站上，也舉行了觀看慶典的活動。

只不過他們當然不可能是在現場看，更不可能像體育館裡的觀眾那樣泡在“危險”的水蒸氣裡面蒸個低溫桑拿，取而代之的是通過虛擬現實頭盔，將意識投射到虛擬世界中，通過精神世界去觸碰那虛幻的光影。

當然了，雖然光影是虛幻的，但它傳達的真情實感卻是無比真實的。

尤其是最後那座太空城出現的一幕，更是將他深深地震撼到了。

那穿梭在太空建築之間的軌道列車，還有那些行走在太空艙內的遊客，他所見到的一切，就如同一顆種子一樣埋在了他的心裡，並且生根發芽……

以至於現在，即便距離慶典結束已經過去三天的時間了，但他仍然還是會忍不住每天抽出那麽一個小時，坐在空無一人的虛擬體育館內反覆觀看那令人心潮澎湃的影像。

五十九分鍾的等待只為了最後的一分鍾。

或者說，只為了看到那朝陽從太空城的邊際，冉冉升起的一幕……

細細回味著那令人震撼的感覺，就在於飛將手中的頭盔放在一邊的時候，辦公室的門忽然推開了，穿著艙內宇航服的副站長梁俊輝走了進來。

看著坐在太空椅上背對著自己的科考站站長，他正準備開口說話，便看見那椅子轉了過來。

將視線投向了站在門口的副手，於飛迫不及待地問道。

“前線的施工進行的怎麽樣了?已經完成了嗎?”

對上了那寫滿期盼的視線，梁俊輝定了定神，點頭說道。

“已經完成了。”

面對這一喜訊，於飛就像是不敢相信一樣，反覆確認地問道。

“確定是最後一個區段?”

“確定。”梁俊輝點了下頭，“我這邊剛剛已經和施工方確認過了，是最後一個區段。”

聽到那句肯定的答覆，於飛感覺就像是卸下了幾十斤的重擔，終於緩緩地松了一口氣，臉上也漸漸浮現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忽然從椅子上坐正了起來，他收斂了臉上放松的表情，將目光投向了懸掛在辦公室吊頂上的大屏幕，用嚴肅的語氣說道。

“替我連線地面指揮中心。”

“這麽重要的事情，我要親自匯報上去！”

……

對於陸舟而言，國慶和平時工作日其實沒什麽特別的區別。

若不是這次正好趕上了兩場大型活動，他可能整個國慶七天都泡在實驗室裡，而這也是大概率會發生的事情。

事實上，對於大多數工作在第一線的科研工作者來說，生活的節奏基本上也都是這樣的。

早一天完成項目，就早一天了結一樁心事。

而晚一天完成，便意味著得多承擔一天，被別人捷足先登的風險。

在絕大多數熱門的項目上，科研就像是一場關於時間的賽跑。最後能勝出的往往不一定是最聰明的天才，而是在第n次的失敗之後多做了一組實驗的笨蛋。

這話聽起來是不是很勵志?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確實是如此。

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對於許多被上天眷顧的天才而言，這個n可能是兩位數，甚至是更小的數字。

就比如陸舟。

他之所以有事兒沒事兒喜歡泡在實驗室裡，完全不是因為擔心誰搶在了他的前面做出了牛逼的成果，畢竟在科研這個領域上，已經很少有人能跑贏他了。

他只是純粹的閑不下來，或者說閑下來也不知道幹什麽罷了。

就像此時此刻，坐在酒店行政酒廊裡喝著咖啡打發時間的他，手上便握著一份印著imcrc標志的報告。

而在報告的第一頁上，寫著一行令人感興趣的標題……

《關於z粒子實驗中出現的引力異常現象》

月面強子對撞機在最新一次對z粒子的觀測實驗中，z粒子的研究小組觀測到了一組非常有意思的實驗數據。

在質量不變的情況下，由高維向低維跌落的z粒子的引力數據發生了奇怪的擾動，負責該實驗的魯迪戴維克用“吐泡泡的金魚”來形容紙面上的數據，並聲稱穿梭在n維空間的z粒子就好像會呼吸一樣，吐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目前imcrc的專家組還沒有對這引力異常的原因作出解釋，arxiv上倒是發現了幾篇很有意思的猜想。

其中至少一半以上，是基於陸舟此前提出的“虛空”理論，也就是將這種引力擾動歸結於n+1維上的某種訊號。

然而直覺卻告訴陸舟，事情可能沒這麽簡單。

這背後可能藏著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就像一條咬鉤的鯊魚。

然而現在問題的關鍵是，該怎麽將這條鯊魚拖到船上，並小心不被它咬傷……

注視著坐在自己對面、已經看了一個小時文獻的陸舟，用手背托著下腮的陳雨珊輕輕歎了口氣，小聲嘀咕道。

“除了實驗室之外，你就沒有別的樂趣嗎?”

“對我而言，科研本身就是最大的樂趣，”將手中的文獻翻了一頁，陸舟隨口說道，“難道還有什麽事情比探索宇宙的奧秘更值得高興嗎?”

“哪怕打打遊戲什麽的。”

認真思索了一會兒這個問題，陸舟開口說道。

“以前倒是挺感興趣，但……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在一個遊戲上堅持超過半年。而當我能從科研身上獲得足夠的成就感之後，我發現其他東西能夠帶給我的快樂就顯得非常單薄了。”

“你有沒有考慮過這其實是一種病的可能性。”

“沉迷科研綜合征?科癮?我還挺樂在其中的。”

“既然是樂在其中就沒辦法了，”陳玉珊歎了口氣，抬頭望天說道，“其實除了科研之外，人生還有很多其他更值得追求的樂趣的。”

“比如?”

陳玉珊的視線有些微妙的遊移開來，打了個哈哈說道，“比如……和喜歡的人一起看看電影，旅個遊什麽的啊。”

聽到這話，陸舟不由呵呵一笑。

呵。

大家不都是單身狗。

裝什麽逼呢?

就在這時候，放在兜裡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

放下了手中看到一半的文獻，陸舟拉開座椅站起身來。

看著起身的陸舟，陳玉珊抬起頭問道。

“有什麽事情嗎?”

指了指從兜裡掏出的手機，陸舟說道。

“我去外面接個電話。”

“哦哦，那……快去吧。”

看著像屋外走去的陸舟，陳玉珊騰出了一隻撐著下腮的右手，捏著匙子攪拌了下已經變涼的咖啡，忽然有些頭疼地歎了口氣。

“真讓人頭大……”

有時候她也說不清楚，到底對兩人之間的關系抱有怎樣的期待。

她承認自己有時候可能會被他專注的樣子吸引，畢竟帥氣這種東西不但可以下飯，甚至可以讓黑咖啡不用放糖。

但要說這種感覺就是喜歡的話……

好像又有一點區別?

就在這個時候，剛剛遠去的腳步聲，在外面還沒停留一會兒，又回到了行政酒廊裡。

收起了心中那奇怪的情緒，陳玉珊抬頭向從外面回來的陸舟看去，忽然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了一抹奇怪的表情。

能感覺到這股情緒大概屬於喜悅，於是她好奇地問道。

“發生了什麽好事兒嗎?”

“一件天大的好事兒……”

看著抬頭望著自己的學姐，陸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激動到幾乎顫抖的聲音，開口說道。

“月面質量加速器！”

“我們的月面質量加速器！”

聽到那個出人意料的詞匯，陳玉珊一瞬間便跟著反應了過來，瞪大了一雙美眸，不敢相信道。

“……完成了?！”

“嗯！”陸舟使勁點了下頭，激動地說道，“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