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胎碾過砂礫,發出咯吱的聲響。
一望無際的荒漠中,一輛火星車迎著漫天飛舞的風沙,緩緩地行進著。
在這片已經許久無人打攪過的生命禁區中,除了這輛由ai操控的全地形勘察車之外,只剩下一些微生物還在苟延殘喘。
時間仿佛帶走了它能帶走的一切。
在這個已經死掉的世界中,每一顆砂礫上都刻滿了荒涼。
不過,對於這顆死掉的星球而言,今天絕對是意義非凡的一天。
隨著那引擎的轟鳴聲順著稀薄的大氣傳來,一座銀白色的圓環從空中緩緩降落。四道粗長的火焰和氣流在它的前端推開了一把弧形的傘,隔著老遠便吹開了地上的紅沙,甚至掀起了一場規模不小的沙暴。
似乎是聽到了從天上傳來的動靜,這輛全地形勘察車探頭探腦地轉動了頂部的全角度攝像頭,向空中投去了“困惑”的視線。
也正是這回眸的一瞥,將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給記錄了下來。
如同彗星撞擊了地表,當圓環撞擊地面的一刹那,那道傘狀的火焰被瞬間撲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滾滾沙塵如同倒流的瀑布一般衝上了天空,如渾濁的雲層一般拉開了昏暗的天幕。
【資料已經收錄……標簽設定中。】
【設定完成。】
沒有感情的字樣從顯示屏上閃過,對這座銀白色圓環失去了興趣的“爬蟲”,繼續沿著原定的行進路線向前,它的主人給它設置的任務是勘查火星地表的地形地貌以及自然資源。
這些年來它一直在乾這件事情,並且直到機械損壞或者電量耗盡之前,它會一直這麽乾下去。和那個與它溝通的人工智能不一樣,對於其他無關緊要的東西,它並沒有除了記錄之外的多余的好奇心。
並沒有和這位早些時候就來到火星上的“同事”打過照面,著陸之後的殖民艙甚至沒有稍作休息,立刻開始了部署工作。
約莫有四五米長的合金杆直直地打入了地表,將殖民艙牢牢地固定在了地面上。
緊接著那銀白色的金屬外殼,沿著四個方向向外拓展,就如同是膨脹的甜甜圈一樣,向外展開了模樣和安全氣囊有些相仿的種植區域。
部署的工作非常順利。
就像他們在大西北的沙漠上無數次演練過的那樣。
站在殖民艙的通訊室內,梁有成通過控制台連接到了懸停在環繞軌道上的徐福號,對當前的情況作了簡單地匯報。
“這裡是火星殖民地前哨,我們已經成功著陸。”
“這裡的氣候和環境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惡劣,不過所幸的是一切順利……殖民艙已經完成部署,到目前為止裝置運行都還算穩定,沒有發生什麽棘手的故障。”
“稍作休整之後,我們會立刻開始今天的工作。”
盡可能言簡意賅地做完了工作匯報,梁有成將這段簡訊發送向金陵航天發射中心的同時,也將它更新到了徐福號的任務日志上。
再接下來,就是出艙行走、插旗拍照等等一系列的例行儀式了。
就在這些例行儀式進行中的時候,一輛模樣形似越野車的四輪火星車從緩衝室外的車庫中緩緩開出,由行星地質學家范博士駕駛著,沿著筆直的軌跡駛入了一片沙海。
他的目的地在距離殖民艙72公裡之外的“水源地”。
那裡是一處位於地表二十米之下的地下冰層,坐落在一座小型盆地的正中央,根據金陵高等研究院提供的估算數據,其儲量規模大概在15~4億立方左右。
雖然地球上許多水庫都能輕松完爆了這個儲量規模,
但相對於月球上的水資源狀況而言,這個儲量已經能夠凸顯出火星的“地大物博”了。對於這座殖民前哨而言,水資源是首先必須得確保的東西。它意味著淡水資源和氧氣,是整個人工生態系統能夠運轉的最根本的物質基礎。
其次是太陽能、風能等可再生資源。
雖然火星上稀薄且渾濁的大氣使得太陽能和風能不那麽容易被利用,但能夠就地收集能源的話,還是好過動用昂貴的核能。
畢竟應用在空間站、航天器上的核聚變技術,和盤古堆上的還是有點區別。
後者是正兒八經的磁約束點火裝置,釋放的是恆星級的能量,從點火到熱排放每一個環節都經過了因地製宜的設計,需要上百名工程師來維持裝置的穩定運行。
而前者只不過是一種基於液相金屬中聲致發光現象製造的脈衝式聚變裝置。
這套裝置雖然體積比盤古堆、羲和堆等等一系列巨無霸小巧無數倍,但無論是能源利用的效率、總功率還是單位電量的成本都遠遠比不上前者。
而這也正是即便月宮號上有配備這種聚變電池,但仍然鋪設了遠大於本體數倍的太陽能板的原因之一。
目前金陵高等研究院正在研究,如何在月球上修建一座精簡版的一代磁約束點火裝置,用來給ir對撞機以及月面科考站中的其他“大功率實驗設備”供能,順便在啟發一下二代氦三聚變技術的同時,解放一下廣寒市經濟特區的生產力。
畢竟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月球上的能源缺口還是不小的,完全依靠太陽能板和蓄電站還是有些難熬。
至於目前連名字都不配有的“火星科考站”……
這種掛逼級別的供能設施還是別想了。
火星車停在了盆地的中央,從車上走下的范同放下了牽引在火星車後方的移動式鑽孔,熟練地操作著手中的平板,先是用地震波測了一遍地層數據,接著分別對三個區域10、20米深度的岩層進行了多組岩芯采樣。
“岩芯取樣完成。”
一串電流音之後,梁隊長的聲音很快從通訊頻道中傳來。
“情況如何?”
“簡直難以置信……我指的是正面意義上的難以置信,”靠在火星車背後的已經收起的移動式鑽孔設備旁邊,范同看著手中的平板,臉上寫滿了古怪的表情,“金陵高等研究院那邊提供的數據準確的讓人難以想象,讓人忍不住懷疑他們是不是偷偷去過一趟火星……他們是怎麽收集到這麽準確的數據的。”
梁有成也不是很清楚這其中的內情,不過他對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也不是特別的感興趣,作為世界頂級研究機構,金陵高等研究院自然有他們自己的辦法。
何況,他們還有陸院士。
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放在那個男人的身上,都會顯得合情合理起來。
“也許是從新弗吉尼亞號的殘骸上收集到了美國佬的資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管他的,既然資料準確,我們這三年就不用為淡水資源發愁了。”
超過1億立方米的淡水儲量。
別說是三年,就是他們的人口翻上十倍,用上三百年也用不完。
原本殖民艙就屬於生態友好型,對外部資源輸入的需求非常長小,情況樂觀的話,他們甚至可以做到水資源的完全內部循環,只不過消耗的能源會相對更多一點就是了。
“還有別的事情嗎?”
“嗯……還有一件事情,我得向您匯報。”
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激動,范同繼續說道。
“先前我在做地震波檢測的時候,在這附近發現了一條……有點兒誇張的地震裂紋。”
“地震裂紋?”梁有成皺了下眉頭,“你確定……是地震裂紋?”
“我可以肯定!絕對不會有錯,那種斷裂構造隻可能是天然的地震活動才有可能產生。因為地勢比較低的緣故,它很幸運的沒有被風沙掩埋!然而令人驚訝的是,根據我在文獻上了解到的資料,火星的地質活動應該在幾十億年前就停止了,這種常見於板塊運動活躍地區的地質構造……非常的不尋常。我能下去看看嗎?”
行星地質學是他的專業。
此時此刻他心中的興奮和激動, 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雖然只是一道小小的斷裂口,但它的發現卻有可能改寫人類文明對火星的認知!身為一名學者,還有比這更令人激動的事情嗎?
相比起范博士的激動,梁有成則顯得相對冷靜的多。
出於謹慎的考慮,在思忖了片刻之後,他最終還是否決了這一充滿風險的提案。
“你先回來再說,你今天的任務已經結束了,還是不要節外生枝比較好。”
范同:“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有危險!它的深度大概只有十米左右,就算沒有安全繩我也能爬上來……當然,我會好好地將它系在腰上的。”
“現在回來,這是命令,”梁有成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將你的發現拍攝下來記錄到今天的工作日志,明天我會讓明文哲跟著你去。”
沉默了許久,最終通訊頻道中傳來了一聲輕歎。
“好吧……你說的也對。”
有些不舍地看了身後的那道斷裂口一眼,范同有些可惜地搖了搖頭,將工具扔回到了火星車上,重新鑽進駕駛艙裡。
看著屏幕上開始返回的定位信號,站在通訊室裡的梁有成也總算是松了口氣。
確認淡水資源是今天的最後一項工作。
從著陸到現在一切都很順利,他不想在弄出一些節外生枝的事情。
不過話雖如此,對於那個本不應該出現的“地震裂紋”,他的心中同樣充滿了好奇。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等到范博士回來之後,便讓他將情況匯報給地面指揮中心那邊,由地球上的研究員們決定,是否對其進行進一步的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