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與柳蘇喬來到那座小屋門前,趙高喊道:“都出來!還不快來拜見良人!”
話音剛落,只見一兩個內侍與宮女從小屋後面急匆匆走來,見到柳蘇喬下拜道:“參見良人。”
柳蘇喬道:“你們,把門打開。”
內侍與宮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趙高,趙高道:“沒聽見良人說話嗎!還不快把門打開!”
一個內侍顫顫巍巍說道:“府令大人……這門,陛下有旨,不能打開……”
柳蘇喬道:“沒事兒,凡是有我,你們打開便是。”
趙高道:“聽見沒有!打開!”
內侍頓了頓,小心翼翼將那門的鑰匙從懷中取出,打開了那許久不曾打開過的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束陽光照進了屋內,屋內人心中一驚,只見兩個人走了進來。
柳蘇喬進屋一看,屋裡只有一張床,一個盛糞尿的盂,一個洗臉用的木盆,簡陋寒酸破舊,屋內人坐在床頭,頭髮披散著,身穿布衣,面容憔悴的看著柳蘇喬,看了許久,說了一句:“好久……沒人來了。”
柳蘇喬道:“您,可是趙姬?”
那人一怔,嘴角微微笑道:“趙姬?好久沒人叫我這個名字了。”
柳蘇喬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您真是趙姬!”
趙姬看著柳蘇喬:“你是何人?來這作甚?”
柳蘇喬笑道:“我是嬴政的妻子,我叫柳蘇喬!”
“妻子?”趙姬問道,“陛下他,何來妻子一說?”
柳蘇喬道:“這是我倆私底下的稱呼,我倆私下就像夫妻一般。”
趙姬一聽,眼中閃過一絲光芒,緊握住柳蘇喬的手,道:“這麽說,陛下他,已有心腹之托的人了?”
柳蘇喬點頭道:“有了,這次我來,是來看您的。”
“看我?”趙姬不敢相信的說道:“看我這廢人作甚……早已是,行屍走肉了……”
柳蘇喬仔細打量了一下趙姬,雖容顏已蒼老,但從五官可以看出,年輕時定是一美人,可當年的紅顏,如今已變成這般模樣,無不讓人惋惜。
柳蘇喬道:“我知道您過的不好,可是,究竟是為什麽,為什麽嬴政會這麽恨您?”
趙姬看著柳蘇喬,紅著眼圈,顫聲道:“嬴政……我的兒啊……我對不起他……”
“到底當年發生了什麽?”
趙姬流出兩行熱淚,哽咽道:“不怪他,不怪他現在這麽對我,當年,當年我可是想置他於死地啊……”
“什麽!”柳蘇喬一驚,“虎毒不食子,天底下,怎麽會有自己的母親坑害自己的孩子呢!”
趙姬搖搖頭道:“你不知道,那一年,我足足懷了他十三個月才把他生下來,俗話說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沒有哪個婦人懷胎懷過十三個月的,後來聽人說孩子遲遲不生,是因為孩子太金貴了,我以為這是好事,後來生下了他我一看,嚇得我差點昏死過去,只見他相貌怪異,金發碧眼,渾身白的嚇人,一點兒血色都沒有,我不知道自己這是生了個什麽妖怪,有心想掐死他,到時候就說產下的是個死嬰,可生下他的時候這麽多宮女看著,人多嘴雜,我又怎麽能封住每個人的口,那個時候,我討厭他,我是真的厭惡他,我一天都沒有養過他,全都是宮女幫我撫養,後來他又被送去他國當質子,受盡欺辱,我這個當母后的,從未過問過他一句,後來他十三歲登上王位,二十一歲親政,他父王秦莊襄王死的早,我又與呂不韋、嫪毐等人私通,實不相瞞,那個時候,我多希望他當質子的時候就在他國死掉,
免得誤我與呂不韋、嫪毐的好事,最後,他摔死了我與呂不韋的孩子,後來此事傳了出去,竟傳成了是我與嫪毐的孩子,但也從那一天起,我懼怕他,呂不韋嫪毐也都死在他的手裡,我多怕有一天他也會處死我,可是他沒有,他讓我生不如死,把我關在這裡,永不見天日,這都是我的報應……作為一個妻子,我沒有守本分,守忠貞,作為一個母親,我沒有盡義務,甚至還希望自己的親生骨肉去死,這一切都是報應啊……”柳蘇喬伸手擦去趙姬臉上的淚水,道:“那麽您,現在後悔了嗎?”
“我怎能不後悔!我對不起我的兒子,若能重來該多好,我一天沒有愛過他,一天都沒有,如今……一切都太遲了,來不及了……”
柳蘇喬低下頭,沒有說話,身後的趙高俯身在柳蘇喬耳邊輕聲說道:“良人,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柳蘇喬看看趙姬,沉吟片刻道:“您是嬴政的母親,我叫您一聲母后,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麽,我進了宮,您就是我母后,過幾天,我還會在來看您的,母后,阿喬告辭了。”
趙姬眼中閃著淚花的看著柳蘇喬:“多謝你來看我,多謝。”
柳蘇喬轉身剛要走,趙姬喊道:“等一下!”
“怎麽了母后?”
趙姬站起身道:“見到陛下,請幫我轉告……”說著,趙姬頓了頓,道:“我很後悔,從沒有好好抱過他一次。 ”
柳蘇喬點點頭:“記下了。”
轉身,柳蘇喬與趙高便走了。
路上,柳蘇喬問趙高:“趙高,若你的母親,曾經這樣對你,你這一生會原諒她嗎?”
趙高笑道:“絲毫不講母子之情的人,原諒她作甚。”
柳蘇喬沒有說話,趙高道:“那麽良人呢?良人會原諒嗎?”
柳蘇喬搖搖頭:“我不知道。”
趙高看了看她,又說道:“良人,見了趙姬聽她說了這麽多,也明白陛下為何如此對待她了吧?”
“明白了,只是……只是她有悔過之意,可……唉……”柳蘇喬心中五味複雜,不知該說什麽好,趙姬有悔過之意,雖想原諒,但自己不能做秦始皇的主,而且自己也要考慮秦始皇的感受,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恐怕都很難原諒。柳蘇喬在糾結,糾結要不要將今日之事告訴秦始皇。
傍晚,秦始皇回到寢宮與柳蘇喬就寢,柳蘇喬第一次徹夜難眠,她看著秦始皇熟睡的臉龐,不禁想到:“自己的兒子,模樣怪異又如何,生身父母怎能嫌棄又希望自己的兒子去死呢……嬴政這一生背負了太多痛苦,當質子時受到的欺辱,親情的背叛,經歷莫大的痛苦又怎能輕易原諒,可趙姬……該不該勸嬴政原諒,自己呢?自己的夫君曾經受過這麽多委屈,自己又該不該原諒她,若自己都沒能原諒,憑什麽又要去勸嬴政原諒,還是……就這樣放著她不管,任由她在那陰冷潮濕的小屋子自生自滅一輩子?”
柳蘇喬第一次知道恨一個人容易,原諒一個人很難,這一晚,她幾乎整夜沒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