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星期,朝堂上都看不到李斯的身影,人人都以為李斯是操持高台一事累著了,只有趙高很高興,濟福閣一事他已知道是李斯告的密,秦始皇打折了他一條腿,他便暗暗下決心,遲早有一天,要讓李斯付出不止一條腿的代價。
而對於秦始皇來說,他心中看重的大臣除了趙高以外,只有李斯。李斯一個星期沒有來,秦始皇心裡也總想去看看。
這天傍晚,柳蘇喬一人獨站在桃花林,看著滿庭的桃花,風一吹,帶走了不少桃花瓣。
柳蘇喬輕歎了一聲,抬頭望月,桃花枝丫襯著明月,本是良辰美景,但柳蘇喬卻顯得心事重重。
宮女小翠拿來了一件披風,對柳蘇喬道:“良人,天冷,披上點兒吧,春寒最凍人了。”
柳蘇喬點點頭:“麻煩你了。”
小翠道:“良人您還跟我客氣什麽,這都是我該做的。”
柳蘇喬沒有說話,小翠看了看柳蘇喬,道:“良人,可是在等陛下?”
柳蘇喬點頭道:“是啊,不知他今夜會不會來,今早跟他約好晚上我在桃花園等他,一起賞花,可是今晚又有幾個大臣進了宮,有跟他商議邊疆戰事的,有跟他匯報九郡的,有跟他說區縣發現亂黨的,跟他說什麽的都有,怕只怕,今晚又聚不成了。”
小翠安慰道:“良人放心,陛下說來就一定會來。”
柳蘇喬淡淡笑了笑:“每次跟他約定一起去桃花園時,總是會有事情阻礙我們,平日裡他事情太忙,根本無暇和我多聚一會兒,我也知道他有苦衷,只是啊,我怕今年這桃花在不看,就都謝了,還要再等一年。”
小翠道:“良人,陛下乃一國之君,全天下的事兒他都得操心,這也是沒辦法的,不過今日既然陛下已經答應了良人,那他就一定會來。”
柳蘇喬道:“我就怕一會兒來人告知我,說陛下有旨,今夜事多繁忙,不能來與我賞花,讓我先行回去。”
小翠輕歎了一聲:“良人,君無戲言,我相信陛下今晚一定會來。”
柳蘇喬淺笑道:“但願吧,小翠,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可是良人,您一個人行嗎?讓小翠陪你吧。”
“回去吧,我沒事。”
小翠勉強的點了點頭,眼神帶有擔憂的便走了。小翠走後,柳蘇喬一個人走到一顆桃花樹下,又是一陣春風吹過,帶走了樹上的桃花瓣,柳蘇喬伸出手,花瓣吹過她的指尖,柳蘇喬輕聲說道:“風啊,你輕點兒吹,讓花與樹多待一會兒,它們一年,只有這一段時間能相聚,花期過後,又要在等一年。”
春天的夜晚,也是很冷的,有時春寒比冬季更冷,樹上桃花的花瓣落滿了柳蘇喬的頭,她蜷縮著身子,抱緊了自己的肩膀,心中依然期待著秦始皇會來。
頭上的龍鳳釵開始亮起,一閃閃的好似在替她訴說著自己的思念。
此時,政事堂的秦始皇依舊不知疲倦的拿著筆,批閱一卷又一卷的奏折,幾個大臣剛剛散去不久,秦始皇沒有閑下來的功夫,堆積如山的奏折還在等待著他批閱,他依然批準趙高在一旁伺候,畢竟趙高是最了解他習性的人。
一卷,一卷,起筆,落筆,漸漸的,秦始皇的雙眼開始昏花起來,眼前的文字變得模糊不清,他的腦袋也有些嗡嗡作響,秦始皇覺得四肢有些無力,趕緊晃了晃頭,突然感覺喉嚨一緊,緊接著咳嗽了起來,越咳越厲害,趙高趕緊上前詢問,只見秦始皇用手捂著嘴一直在咳,突然一口血從嘴裡噴了出來,趙高嚇的一哆嗦,緊忙從懷中掏出一片手帕幫秦始皇擦嘴上的血,一邊擦一邊道:“陛下,您等著,我這就去叫 太醫!”
秦始皇冷冷說道:“不用了。”
“啊?”趙高不可思議的看著秦始皇,隨後看到秦始皇頭上的龍鳳釵在發光,趙高一指,道:“陛下!您的龍釵發光了!”
秦始皇一怔,連忙取下頭上的龍釵,只見龍釵一閃一閃的發著藍光,他一手拿著龍釵,另外一隻手沾滿了自己吐出來的鮮血,他怔怔的看著這些,面無表情,隨後對趙高道:“去拿杯茶,你就下去吧。”
“可是,陛下……真的不請太醫嗎?”
“去拿茶。”
趙高悻悻點頭道:“諾。”
隨後,趙高端來了一杯茶,剛要走,秦始皇道:“徐福,可有消息?”
趙高皺著眉,拱手道:“回陛下,沒有。”
秦始皇沒有說話,趙高看了看他,便低著頭走了,秦始皇一人獨坐在政事堂,喃喃自語道:“徐福,朕一定要等到徐福回來……他,他一定會帶來長生不老藥,到時,朕就帶著愛姬離開皇宮,去過與世無爭的生活。木屋溪邊住,有鄰三兩戶,她織我耕蕪……”
秦始皇抬起頭望著空蕩蕩的政事堂,眼神驚恐又迷茫,他眉頭緊蹙,又顯無助,望著桌案上殘留的一些鮮血,熟悉的恐懼感再次湧上他的心頭。
“不,不能死,死了,她該怎麽辦呢……”
此時手中的龍釵依舊閃著藍光,秦始皇知道,柳蘇喬還在等他,並且十分想念。他踉蹌的站起身,朝桃花園走去。
來到桃花園,只見柳蘇喬蜷縮在桃花樹下,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頭上的鳳釵還在發出藍光,秦始皇輕輕走到她身邊,蹲下身,用手輕輕撫摸著柳蘇喬的臉,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這時柳蘇喬緩緩睜開睡眼,看見秦始皇來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伸出胳膊抱住秦始皇,胳膊纏繞在秦始皇脖子上,對他道:“嬴政,我終於把你等來了。”
秦始皇淡淡笑道:“朕答應你來,就一定會來。”
柳蘇喬抬起頭看了看桃花,道:“還好,趕在花謝之前你我來了,也算不負這滿庭的紅萼白蕊。”
秦始皇道:“到了冬天,就可以賞梅花了。”
“是啊,桃花梅花是我最喜歡的花,和最喜歡的人一起看最喜歡的花,給我什麽我都不換。”
二人隨後站起身,坐在亭子處,柳蘇喬將頭靠在了秦始皇肩膀上,秦始皇摟住柳蘇喬,一起賞著滿園的桃花。
秦始皇輕聲說道:“以後,朕夜夜陪你。”
柳蘇喬淡淡一笑:“不用,我知道你忙,國事為重,我不會怪你的。”
秦始皇眼神黯淡,道:“江山沒了,能在奪回來,若看不到你了,就真的看不到了。”
柳蘇喬看著秦始皇,道:“這話什麽意思?你怎麽了?”
秦始皇淡淡搖搖頭:“沒什麽,明日隨朕去看看李斯吧,他很久沒來上朝了,說是病了。”
柳蘇喬點點頭道:“好。”
秦始皇低頭看著柳蘇喬,道:“愛姬,若有一天你我輪回轉世,在見到朕,你還會認得朕嗎?”
柳蘇喬不假思索道:“會啊,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認得你,就算我忘了你,但我的靈魂一定記得,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只要你經過我身邊,我一定認得你。”
“那……若到時,朕已是一老叟……”秦始皇的語氣開始略微哽咽。
“就算是老叟,我也一定會認出你,我會永遠記住你這雙眼睛,你的眼睛,是我在這個世間見到的最美的眼睛,清澈如泉水,浩瀚如星辰。”
那一年的花蓮,那一年的任遠道,這一年的嬴政,這一年的柳蘇喬。
你的眼睛,清澈如泉水,浩瀚如星辰,同樣的人,同樣的感情,同樣的話。
即使變了身份,換了姓名,你永遠是你,說過的話永遠不會忘記,動過的情永遠都不會變。
千般相思萬般情,延續不容易。情像江水向東逝去,也如東水還複來。
二人在桃花園,直到柳蘇喬睡著了,秦始皇才輕輕將她抱起,回了寢宮。
第二日二人來到了李斯家,李斯拖著病軀,老遠就出來相迎了,秦始皇緊忙扶著他道:“丞相帶病在身,無需在行禮,來來來,快快進屋。”
李斯攜自己的夫人便與秦始皇和柳蘇喬進了屋。
柳蘇喬拽了拽李斯的夫人,示意讓他君臣二人好好說說話,自己與她出去。李斯夫人會意,便與柳蘇喬悄悄出去了。
屋內,秦始皇笑道:“丞相啊,朝中人都說你是操辦高台累病了,其實朕知道,你是嚇病的,是也不是?”
李斯惶恐道:“這……陛下如何得知的啊?”
秦始皇哈哈大笑:“別人不了解你,朕還不了解嗎?你啊,天生膽小,就因為朕在政事堂的那一句玩笑話,你至於嚇成這樣嗎?”
李斯慚愧的低下了頭:“臣,臣是真害怕啊,不瞞陛下說,那夜在政事堂,臣真的怕陛下誤會臣對柳蘇良人有什麽非分之念,治臣的罪啊。”
秦始皇笑著拍了拍李斯:“丞相多慮啊,這事兒啊,是朕不對,朕不該明知你膽小還嚇你。”
“哎呦!”李斯連忙說道:“陛下這話臣可擔當不起啊!真是羞煞臣了。”
秦始皇道:“李斯啊,你放心,大秦的丞相之職,一輩子都是你的,你就把那顆懸下來的心放下吧,朕知道,你啊,最怕的就是失去這個丞相之職,朕在這裡和你明說,你一日在大秦為相,就一輩子在大秦為相,這下踏實了吧。”
李斯一聽,連忙跪下拱手道:“陛下對臣之恩寵,臣不知該如何報答!”
秦始皇笑著捋著胡子道:“行了,快起來吧。”
與此同時,柳蘇喬與李斯夫人在院內閑逛,而李斯夫人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柳蘇喬察覺道:“怎麽了夫人?有什麽話不敢說嗎?”
李斯夫人看著柳蘇喬,眼中焦慮又難過。
柳蘇喬笑道:“夫人有什麽想說的, 但說便是。”
李斯夫人看看柳蘇喬,沉吟片刻,最後道:“良人,有件事,我想告訴您,但,您要答應我,萬不可告訴陛下,行嗎?”
柳蘇喬疑惑道:“什麽事?”
“您就先答應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陛下知道,可以嗎?”
柳蘇喬點點頭:“行,夫人請說吧。”
李斯夫人緊蹙眉頭,對柳蘇喬道:“良人隨我來。”
隨後二人便來到了李斯的書房,李斯夫人道:“請良人在這稍後片刻。”
柳蘇喬點點頭,李斯夫人便去了書房裡屋,片刻便拿著一幅畫卷和幾個竹簡出來了。
將畫卷與竹簡放在桌案上,對柳蘇喬道:“請良人過來看吧。”
隨後將畫卷攤開,柳蘇喬上前一看,一驚,道:“夫人,這……這不是我的畫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