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謝道韞對於謝安推薦三個人的想法,和冉操的非常相似。
比如說冉操認為王坦子能脫穎而出,成為丹陽尹,還有便是陸納因為其兄陸始在朝中為官,而不好兄弟共事,所以不會參與進來。
這便是冉操說的,陸納太厚。
若是兄弟倆同在朝中,那未免顯得晉室對江東士族過於依賴,以及恩寵過於優厚。
如此一來,你讓北方的僑姓士族,如王、謝等高門怎麽看?
為什麽謝安隱居東山,甘居幕後,便是因為謝氏一門,已經有二人在出仕朝廷,所以謝安才選擇韜光養晦。
至於桓衝,謝道韞卻是根本沒做什麽考慮。
就因為他姓桓,龍亢桓氏中桓溫弄權,勢傾荊襄,桓氏一門榮耀極滿,桓溫兄弟個個都出仕了,會稽王怎麽可能還把丹陽尹這個掌控京畿要地的官位,交給桓氏的人呢?
再者,這個桓衝現在還不滿二十,年齡也太小了一些。
但桓衝太薄,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謝道韞琢磨不透,內心困擾,卻也不好意思向冉操低頭,真的求教,便在次日到謝安這裡請安的時候,讓仆人都退下,詢問道:“三叔父,侄女有一事不明。”
謝安問道:“能讓你不明的事情,這世間倒是少有。你既然前來問我,便說明此事與我有關,對吧?”
“是!”謝道韞頷首。
謝安道:“但講無妨!”
想了想,謝道韞還是將她與冉操夜裡的對話都講了出來,不過卻沒有說這番對話是她深夜去找冉操產生的。然後,謝道韞問道:“三叔父,陸納太厚,侄女也是如此想的,但劉家表兄為何要說桓衝太薄?”
謝安眉頭一皺,問道:“你說你並且告訴他王文度接任丹陽尹的事情,只是逼問,他便如此答了?看來此子真是見微知著,居然能想到如此深處。”
謝道韞見答非所問,便嬌嗔道:“三叔父,侄女並未問你這個!”
“哦!”謝安點點頭,又答道:“桓衝太薄,非是薄情,而是薄涼。劉蘇此言,乃暗指如今朝中局勢,人情冷暖,世態薄涼是也!再者,桓衝年幼,人在年幼之時多不善思、體識不繁,行事便會隨心所欲,欠缺思考,這也是一種薄。”
謝道韞聞言,頗為不服氣地說道:“如此說來,這一次是他勝了一籌了!”
侄女的情緒有些低落,謝安卻還說道:“阿元,你也無須自責,勝敗乃兵家常事,看開點便是了,你畢竟是女兒身……”
謝道韞聞言,更加不服氣了。
等謝道韞走了,謝安卻來到劉氏這裡,開懷大笑。
他新喪子,如此大笑還是頭一遭。
劉氏訝異,便問道:“你為何發笑,瘋癲了不成?瑤兒屍骨未寒……”
“夫人,喪子之痛,你我二人便不必提起了吧?徒增傷感。況且人命皆有天數,你那侄兒劉蘇都說了,逝者已逝,但生者可追……”謝安有些煩惱了,本來他心情還不錯的,特別是聽說現在謝玄非常上進,也讓他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了一些。
可是這心情才好一點,卻被自己老婆給攪和了。
劉氏白了他一眼,無奈地又問一聲:“那你方才發笑,到底是為何事?”
“還不是阿元!”
謝安想起來便要笑,但還是忍住了,對劉氏說道:“方才她來找我請安,又問及當日我向會稽王舉薦三人一事,原來她與劉蘇談過,後來覺得劉蘇更勝她一籌,
便情緒低落。我便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掛懷。” 劉氏聽了,也沒忍住,笑道:“你真是的,明明知道阿元的性子不服輸,卻偏偏這樣說,這不是讓她今後都會和遠之杠上了嗎?”
謝安聞言,微笑不言。
俄爾,有仆人來報,說是接到了好幾封書信。
謝安讓人把信留下,很快便一一看完。
劉氏問道:“都是哪裡寫來的信件?”
“豫州來的,大兄聞球度不在了,已經向朝廷請辭官職,可是會稽王不準,只是給他告假,大兄已經在動身來東山的路上。”謝安說著,見手裡的信拿給劉氏看:“意外的是,王家也來書信了,說上次前來東山的兩個郎君,也已經上路趕來吊唁。”
劉氏說道:“球度又非長者,喪子之禮,又何必他王家人親自過來吊唁,況且這大風大雪的,莫非……”
謝安道:“事出必有因,可琅琊王家,郡望猶勝我陳郡謝氏,他們何必如此姿態?若是說有求於我謝氏,斷然不會有,倒是有一事,不過卻也驚奇,恐怕又不是。”
劉氏不說話了,連謝安都猜不透,她一個婦道人家,又能看出什麽端倪來。
倒是這謝府的祭堂, 卻還得延期開設些時日,因此謝玄也每日都會前來祭堂,親自禱告祭拜,有時候冉操也會陪著他前來。
風雪庭院之中,小丫頭柳絮仗著平時乾活勤快所以身體也好,常常來院子裡抓雪團玩。
這一次來到祭堂前的庭院,因為冉操和謝玄都在祭堂裡面,所以柳絮覺得無趣,便又開始捏雪團,正巧謝道韞帶著未若經過,未若指著獨自玩耍的柳絮對謝道韞說道:“娘子你看,是柳絮!”
謝道韞點點頭,停住了腳步。
未若見謝道韞的臉色不是很好,便問道:“娘子,是不是……婢子這就去叫柳絮過來,她越來越沒規矩了。”
謝道韞搖搖頭,說道:“不必了,若是喊她來,到時候劉家表兄還以為我為難柳絮呢!”
聽到謝道韞這番話,未若看向柳絮,眼神變得有些羨慕。
自劉家的郎君住到謝氏莊園之後,現在幾乎整個謝家的奴仆都知道了柳絮的自在,平時不管她做什麽,身後總有劉家的郎君護著,聽說前段時間夜裡,夫人走在院子裡面,突然被一個人給嚇了一跳,可是當奴仆打著燈籠走近一看,才發現居然是個雪人。
於是劉氏大怒,便質問是誰堆的雪人,結果最後柳絮怯怯地承認了,但是馬上劉郎君便趕了過來,說是他讓她堆的。
劉氏聞言也沒說什麽,便放過了柳絮。
打這以後,柳絮在謝府之中,成了最活潑也是最不用擔心做錯事或者不做事就會受罰的那一個。
本來未若也有這種機會的,可是她卻完美地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