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簫聲低,聞若遊絲。
起結泛音,首尾相應。
入調之後,節奏停勻,層次不紊,三段兩罨,節短音長。
曲流徵而附宮、商,一氣流轉,委實動聽。
只是婉轉之間,卻透露著一股淡淡的哀思。
一旁的柳絮聽後,不絕淚落下來,又見冉操看向她,便匆忙轉過頭去。
冉操有些奇怪,問道:“柳絮,你為何卻落淚了?”
柳絮轉過來面向冉操,背對著人說話這是不禮貌的,答道:“小郎,不知為何,婢子聽著此曲,突然想起家人……”
看著身前婢子,一雙明亮的大眼已經紅了,冉操柔聲說道:“這不奇怪,此曲名為《億故人》,便是要勾起人的思念才肯罷休。”
柳絮點點頭,眼淚已經止住了,但卻顯得淚眼汪汪的,倒是別有一番嬌憨姿態。
冉操便又問:“家中還有親人吧,他們都怎麽樣了?”
一問起這個,柳絮便又要流淚,搖頭答道:“婢子不知,那時候婢子尚不曉事,便被賣為奴,到如今,已經不記得他們的樣子了!”
這樣的身世,在當時有很多……
相比起來,似乎柳絮比冉操還要可憐。
最起碼,冉操還記得他父親的樣子……
“可憐的孩子!”冉操兩世為人,也不禁泛起了愛心。
突然,一陣風氣,吹醒了沉浸在對親人思念中的柳絮,她慌忙說道:“小郎,請回屋裡去吧,若是你受了風寒,那婢子可就萬死莫屬了!”
“哪有那麽嚴重?”冉操不以為然,可也不忍心讓柳絮再為難,便點了點頭,與她一同回到陵園房中。
因為柳絮力氣小,還推不動那鐵製的輪椅,冉操體諒她,便是步行來到墳前的,現在他也覺得體力不支了,便想道:長生和長勝走了,應奴又不在,照顧我的重任便交給了這樣一個小姑娘,可是她如此瘦小,身世悲憫……唉,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我確實是喜歡操心。希望繆大哥那邊,盡快知道可以潤滑輪子的樹油,這樣一來就算是鐵製的輪椅,柳絮也能推得動了!
冉操的心裡想著事情,柳絮用力扶著他,兩個人都沒有發現,就在他們走過的草叢後面,有一道素裙倩影,躲在其中。
待冉操與柳絮走過,那道倩影才走了出來,喃喃念道:“憶故人?為何我未曾聽說過有這樣的曲子,莫非是他自己所作?”
帶著疑問,倩影便下山去了。
原來,柳絮回到謝氏莊園取洞簫的時候,便已經被謝道韞知道。
謝道韞見是柳絮,也沒有說話,猜想柳絮可能是幫冉操拿的,因為她知道柳絮雖然聽她吹得多,卻也只會聽,不會吹奏。
於是謝道韞便悄悄跟來,那柳絮當時怕冉操等久,所以一路都是快跑,自然沒有發覺。
後來,謝道韞便躲在一邊,聽到了冉操吹奏曲子。
不愧柳絮稱她是‘愛音如癡’,謝道韞聽著曲子,便入神了,甚至手中還比劃著,做彈琴狀,待聽到入調之時,又暗暗思忖,覺得此處若是配以弦琴雅奏,會是如何如何……
最後,謝道韞得出結論,這曲子分明是琴簫合奏更妙的。
只是冉操一個人,又如何能一邊吹簫一邊彈琴呢?
想到這裡,謝道韞臉色微紅,不往下面想了,專心聽曲,這一聽便聽到了最後,還覺得意猶未盡,可是冉操已經和柳絮回屋去了。
謝道韞不好出來相見,
自然便躲了起來,等二人回屋之後才下山去。 回到家裡,謝道韞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腦中還不時出現冉操吹奏的那些曲調,勾得她心中癢癢的,便試著自己操琴,讓未若在一邊聽著。
不愧是一代才女,沒有曲譜,還只是聽著簫聲吹奏一邊,又是隔得很遠聽的,居然也能彈個七七八八出來。
只是這效果……
彈完曲子,謝道韞去看未若,然後便是失望,歎息一聲。
未若不解,問道:“娘子,怎麽了?”
“你臉色為何沒有淚痕,甚至眼中都沒有水意?”謝道韞嬌嗔著,這可是富有林下風氣的她,很少有過的姿態。
未若蒙了,委屈地說道:“娘子,婢子好好的,為何要哭?”
她是不知道,冉操一首曲子,就把柳絮吹哭了。
平時未若的表現,可比柳絮要強多了,只是她再機靈,恐怕也想不到謝道韞氣惱的原因。
謝道韞覺得煩悶,便讓未若將琴收起,又吩咐道:“我回樓去了,你等下收拾完此間,便取了那支玉笛,送到陵園去給柳絮。”
“哦!”未若輕輕答應,卻不解為何娘子要她送玉笛給柳絮。
不過未若還是非常聽話地照做了,收拾好琴房便拿著玉笛準備出門,結果卻被劉氏撞見,問道:“你拿著玉笛,將要前往何處?”
瞧劉氏的表情,多半是誤會了,以為未若是偷的玉笛。
未若害怕,答道:“夫人,是娘子吩咐婢子,將玉笛送到陵園去的。”
這一害怕,連玉笛是給誰的也忘記說了。
劉氏聽了一愣,便放了未若離去。
回到住處,劉氏思考著,便出了神,不小心將院中一盆花給碰倒,那花盆應聲摔碎。
謝安聞聲趕來,見到是自己的夫人打碎了花盆,便問道:“夫人,這是何故?”
他還以為老婆發脾氣了!
劉氏有些慌張地說道:“想事情呢,結果沒注意。”
“什麽事情,想得都出神了?”謝安一聽,老婆不是發脾氣呀,那感情好,一個花盆也沒什麽,摔碎了就摔碎了。
劉氏看向謝安說道:“方才我撞見未若,就是阿元身邊的侍女,她身邊兩個侍女,不是被我留了一個在陵園照顧我那侄兒嗎?當時妾身只是關心侄兒,並未在意這其中有何不妥之處。可是現在仔細想來,阿元身邊的侍女又豈能服侍他人,更別說那人還是一個男子……”
古代名門閨秀身邊的貼身侍女,又被喚作同房丫頭,那可是將來要隨著家中娘子一起嫁到夫家做婢女的,有些甚至還會成為姑爺的妾室,所以這裡,劉氏覺得有些不妥。
謝安聽了,笑道:“夫人,這有什麽,禮法豈是為我輩而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