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山之後,謝玄便立即命人將劉惔下葬,而且將東山半山腰坐北朝南的一塊地劃作陵園,命工匠修葺茅廬屋宇,亭台香榭,以便冉操在這裡守孝居住,也方便前來吊唁的人休息。
本來這些事情,在送葬回東山的途中,就可以派快馬回來東山命人先來修建的,可謝安是一個非常講究的人,他特意命人用岩石整齊地鋪路,從謝氏莊園一路鋪到陵園,因此耽誤了許多功夫。
幸好的是,不會耽誤劉惔下葬。
因此可以得出結論,謝安對妻子劉氏還是很不錯的,居然肯為劉惔這個大舅哥如此興師動眾,都算得上小小的一次‘大興土木’了,可見謝安對此事的重視。
而且謝安還不止做了這些安排,他還命人專門見謝氏莊園的一座別苑,送給了冉操當做見面禮。
這樣做,謝安是為了讓冉操在東山待得舒心,讓他沒有寄人籬下的感覺。
至此,謝安究竟有沒有聽妻子劉氏的話,便一目了然。
來到東山的第一天,便是為劉惔舉行入土儀式,當時來了好多會稽一帶的名流名士,會稽四姓賀、孔、丁、祝等家族都派了人前來觀禮。
謝安親自上陣,朗誦祭文,以哀維起始至伏維尚饗而終,在這個以個性豪放主張不拘禮法的時代,謝安的做法是中正嚴謹的,足以見他對劉惔的重視。
然後謝安引著諸位名流,就在劉惔的墳前開懷暢飲,各盡其悲。
期間,冉操跪在墳前,默不作聲,旁人都看不到他的正臉。
不過從他的雙肩聳動來看,足見他的孝心。
葬禮一直到傍晚人們三三兩兩散去才停止,然後冉操便要身著素服,長伴墳前許久。
別人不知道,可冉操和應奴是清楚的。
劉惔並非冉操的親生父親,冉操也不是劉惔的兒子劉蘇。
這個兒子,是冒牌貨。
古人信鬼神且敬怕之,所以應奴擔心冉操一個人不敢待在墳前,便誓死不離開他半步。
其實冉操並不怕,因為他相信時間並無鬼神,對於應奴的忠心,卻非常的感動。
但也沒有說什麽,當夜將長明照看一番之後,便回到茅廬之中歇息。
次日晌午過後,謝玄便來找冉操了,這個未來的一代名將如今還是一個小小的富家公子,此時如果和他談軍國大事那純粹就是扯淡。
輪椅,才是現在謝玄最感興趣的。
謝玄來找冉操,身邊還帶了幾個工匠。
這些工匠已經拿到了製作輪椅的圖紙方法,只是其中許多關節他們看了圖紙也不能明白,就來找冉操詢問。
冉操向這些工匠一一解釋,說到一半的他居然還記得時辰到了,要到劉惔的墳前叩頭跪坐片刻,才又回來告訴這些工匠要義。
這其中許多奇技淫巧的訣竅,是謝玄這個公子哥一輩子也無法理會的,可是他卻聽得津津有味,以致到了晚上工匠都走了,這個未來的一帶名將才醒悟過來拍著自己的額頭說道:“糟糕,一心聽表兄講解,卻忘記了今日三叔父布置的功課……表兄,幼度苦也。只怕明日,又要挨訓了!”
其實,謝玄挨訓,在他的幼年是家常便飯,根本不足為奇。
謝玄也因此習慣了,三天兩頭挨訓也不當回事,就每天都來找冉操討論輪椅的事情。
冉操知道他的興趣在這裡,可要是長久這樣下去,一代名將豈不是要成為一個能工巧匠了?
要真是這樣,
那他可就成了歷史罪人! 為了不至於讓謝家的寶樹淪落到成為一個工匠的地步,冉操隻好花謝心思,從輪椅將到戰車,說春秋時期戰車的製造與輪椅便有異曲同工之妙,然後又以此把話題引到戰場上,還讓應奴砍幾棵樹用木板框出了一個巨大的沙盤,又用木頭製作兵將,與謝玄排兵布陣演練攻防戰法。
這種玩法,可是非常新奇的,謝玄一見便歡喜上了,覺得這比下圍棋更有趣,因為圍棋的棋盤上面都是黑白兩種顏色的棋子,單調乏味。
只不過讓謝玄無奈的是,每一次排兵布陣,不管他是積極進攻還是穩守反攻,最後都會敗在冉操的手裡。
也因此,謝玄肯開動腦筋思考打敗冉操的對策了,只不過這樣一來謝玄的精力便被分散了許多。
就這樣過了快一個月,在冉操來到東山的一個月後,這天謝氏莊園之中,謝安前來檢查諸位子侄的功課,最後發現謝玄的答章辭藻錯漏了好幾處,而且辯理頗有不通的地方,通篇都非常的淺顯,於是謝安不禁大怒,喝問道:“建康一行,你的兄長們都獲益良多進步巨大, 為何獨你卻不進反退呢?焉是有理,哼!”
一甩衣袖,謝安黑著臉走了。
等謝安走後,一道披著長發的清影好似卷著風一般,來到了謝玄的身前。
拿著謝玄的答章看了看,此人便也呵斥起來:“這分明就是手稿,為何功課如此草草了事?幼度,你說前往陵園是與劉家表兄陪伴,同時專心功課,事實真是這樣嗎?”
謝玄理虧,不敢說話,隻喊了一聲:“家姐……”
原來這個宛如畫中走出的玉人,便是才女謝道韞。
怪不得當時人們認為天下無人可比此女,只是她這番清麗脫俗的氣質以及果敢行事的做派,便勝過了這整個時間的女子。
甚至許多男兒,可能都不如她!
謝道韞板著臉說道:“果然如此,你每日前去陵園並不是做功課,倒是去偷懶玩耍的對不對?哼,你常說那劉家表兄頗有賢名,如今看來卻並非實情,今後不準你再去了!”
謝玄一聽便著急了,說道:“為何不準我去陪伴表兄?家姐,此事可是三叔母允許的,你可不能剝奪我的權利。再說了,劉家表兄的賢名那可是整個建康都稱讚的,而且劉家表兄非常的有才華……”
“什麽才華。”
謝道韞喝問道:“就是做那個什麽輪椅嗎?如果這也算得上才華,那都不用建康都城,恐怕單單一個上虞縣,就滿地都是非常有才華的人才了吧?那可是真是天佑我大晉,人才輩出呀!”
聽到家姐如此譏諷,謝玄一忍再忍,終於他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