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冉操看來,郡學與茅廬,也沒什麽兩樣。
不同的是,郡學的學舍比普通人家的茅廬要寬敞許多。
學舍前後皆是菜園子,樸素異常。
這樣一座學舍,顯得和當時士族開始盛行的奢靡之風格格不入,倒是更符合許詢的性格。
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
所謂隱士,自當如此。
少時,山下便有行人上來。
這些人中,有坐著奢華車駕的士族子弟,也有步行的寒門弟子。
寒門子弟,也在郡學學習,許詢可謂是有教無類。
只不過寒門子弟和士族子弟,所在的教舍卻是分開的,一個居東,一個在西。
冉操則是和謝玄還有謝道韞,一起陪著許詢留在兩座教舍中間。
三人都是站著,只有冉操坐在輪椅之上。
“陸使君也來了!”許詢見到門外牛車上下來一人,器宇軒昂,連忙出身提醒冉操。
“陸使君?”謝玄一愣,問道:“大陸還是小陸?”
“莫非你們還不知道?”許詢見到三人一副不解的樣子,便解釋道:“去年十月,揚州刺史王述因其子官封丹陽尹,便舉薦陸氏子弟陸納為會稽相、桓衝為揚州別駕,會稽王隨之為三人奏請而得。不過這三人加官,皆是因為同一個人,此人便是幼度你的叔父!”
“三叔父?”謝玄頓時反應過來,說道:“哦,原來是當日三叔父向會稽王舉薦了三人,所以這三人都得到了官職!”
許詢笑了笑,然後便走出學舍相迎。
在陸納的後面,還跟著賀氏以及祝氏等士族人物。
其中祝永亭的父親祝玄之也在,還有冉操也與之有過一面之緣的賀亮。
別的人,冉操就不認識了。
不過想來,應該都是會稽名流。
陸納乃司空陸玩之子,吳郡望族。
陸氏還是江南士族之中一等高門,與顧、張等士族對應著北遷而來的王、謝、桓、庾等。
所以陸納的出身,就注定他的起點會很高。
不過陸納還有一個兄長,叫做陸始。
陸始年紀輕輕,便已經出任尚書了,他的起點更高。
關於陸氏兄弟,陸納為人少有清操、貞厲絕俗,所以風評極佳,時人都頗為敬重。
就連許詢這樣的隱士,都待之有禮,溫文熱切。
二人見禮,然後陸納開口問道:“劉尹之子何在?”
三十來歲的陸納,聲若洪鍾。
應奴連忙推著冉操欲上前,但冉操卻舉手示意不必,然後努力站起來到陸納面前拜道:“劉蘇見過陸使君!”
“嗯,風度尚佳,卻是骨瘦,其人宛如其字矣!”陸納居然說起了冉操的字來。
冉操不解,問道:“使君見過劉蘇寫字?”
陸納笑著說道:“去年我從吳郡前來會稽,路上碰見王家五郎,與他交談。王五郎神采飛揚似是得了瑰寶,便與我分享,原來卻是劉郎君的手書,倒是見識了!”
陸納這個人,最喜歡的就是書法!
原來王徽之得了冉操的字離開東山之後,還在路上碰見陸納了,並且把冉操的字給陸納看,這倒是意外之喜。
冉操說道:“劉蘇慚愧,不敢讓使君見識!”
陸納聞言大笑:“字如其人,自然也如其骨。我觀劉郎君倒是受禮受教之士,不知為何庾大中正似乎卻對王郎君頗有微詞,這倒是令人費解!方才上山之時,
那庾大中正落在我的後頭,我停車與他說話,也說起你,庾大中正頗有厲色!” 正說到庾鑫,就有人喊道:“大中正來了!”
眾人連忙一齊看向門外。
對於這些尚未定品的弟子來說,雖然陸納是父母官,可眼下還是庾鑫這個大中正重要。
所以大家對庾鑫的倒來,反應要顯得更加熱切一些。
倒是冉操,表情依舊平淡。
被眾人冷落的陸納,也注意到了冉操的鎮定,不禁笑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字如其骨!看來,劉郎君對今日論辯,是志在必勝了!”
冉操搖搖頭,說道:“好教使君知曉,今日之論辯,祝七郎應該贏面更大才是。因為昨日,祝郎君便已經定下論辯的題面!”
一直陪在冉操身邊是謝玄也幫著說道:“何止如此?那祝七郎還選了天地為仁,要讓我表兄與你辯駁!”
“以仁辯不仁?”陸納聞言目瞪口呆,然後說道:“這豈不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看來陸納也很清楚這道題面的關鍵所在,因為這簡直就是一道反差極大的題目, 多少先人聖賢,都以仁義立言,傳於後世?數都數不清楚。
學舍裡面已經擠滿了人,陸納也不方便多說。
不過聽了冉操和謝玄的話以後,陸納倒是覺得這個祝永亭蠻無恥的。
陸納貞厲絕俗,以前他的侄子陸禽犯了錯,都毫不留情地杖責四十。
現在覺得祝永亭無恥,陸納雖然不好說出來,但還是厭惡地看了一眼祝永亭。
這個眼神被冉操看到了,自然在心裡留意。
然後,接下來的事情,冉操的心中就全部有了計劃。
冉操是一個身負仇恨、胸懷大志的人,想要完成自己的志向,若是連這點聰明都沒有,連一個祝永亭都對付不了,那也別談什麽將來了。
一念及此,冉操也堅定了心志,然後隨眾人一起向庾鑫見禮。
庾鑫也和陸納一樣,一來就找冉操,問道:“劉尹之子何在?”
於是冉操便又再來拜見。
庾鑫受了冉操的大禮,只是看了冉操一眼,便揮手說道:“你們開始吧!”
這樣的待遇,顯得頗為傲慢。
冉操也沒說什麽,看了一眼頗為得意的祝永亭,便回了輪椅之上。
祝永亭前來坐到人才的對面,但他是跪坐著的,而冉操則是坐在輪椅上,看著就像是他在對冉操跪拜一樣,於是祝永亭便抱拳對陸納與庾鑫二人說道:“陸使君、庾大中正,劉郎君坐於輪椅之上,甚不公平!”
“祝永亭,你真是好不要臉!”謝玄看不下去了。
這個祝永亭,居然還有臉說‘不公平’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