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尹之子,自歸都城之後,便引起多人矚目。
就朝中來說,看好這個劉蘇的,當屬王述父子。
不過王述還是王坦之,都曾經勸說司馬昱留用劉蘇。
然而,王彪之因家中族人與王述交惡,便屢次勸說司馬昱對這個劉尹之子棄用,最好是放逐……
王彪之與王羲之是族兄弟,晉人最看重家族關系,而且一個家族的人往往齊心協力,非常的團結。
很自然,族人之間往來也頻繁一些。
不過王羲之因為盛名朝野之中,號稱書法第一品,於是多遊於山林之間,與好友涉足長嘯,對於政事向來不怎麽上心。
字寫得好,不代表為人處事的時候,也滴水不漏。
其實王羲之自上任以來,政事多交由屬官操辦,治下冤假錯案不少,吏治也不夠嚴謹,但他卻怡然自樂,整日呼朋喚友,悠閑度日。
倒是他的長子王凝之,在都城經常出入達官貴人府邸,也不知道整日都在忙些什麽。
這一日,封閉了大門的會稽王府終於重新打開,司馬昱對外宣稱自己大病痊愈,可以理政了,於是許多官員便前來請見,司馬昱不分厚彼一一接待,最後又留下了王彪之在府中長談。
司馬昱有些意外,王彪之今日,居然還帶了侄兒過來,便問道:“這莫非便是王揚州家大郎?”
王凝之連忙過來行禮,斯斯文文地答道:“正是!聽聞會稽王操勞多累成疾,今方大病初愈,家父近日又忙於政務不在都城,便代為前來恭賀。”
晉人好美,而且這種美是不分男女的。
甚至男子若是生得俊偉美豔、人才風流,那‘豔名’還可以蓋過女子。
比如司馬昱,便是一個喜歡打量別人相貌的人,曾經還以劉尹之子身體有疾有損風度為由,而不肯讓他承襲爵位進入朝中。
對王凝之上下打量了一番,司馬昱笑道:“王大郎頗有其父風采,一表人才呀!”
王彪之謙虛道:“會稽王謬讚,叔平快快謝過會稽王!”
王凝之又行禮稱謝,然後假意告退。
司馬昱似乎心情不錯,便說道:“暫且留下,聽我與你叔父交談,許有受益!”
這意思,好像是要提拔提拔王凝之了。
王凝之不禁大喜,連忙感謝,但他也得意忘形,並沒有忘記自己今日來見司馬昱,是還有別的目的。
司馬昱便和王彪之談了一些日常理政之事,征求了一番王彪之的意見,見到旁聽的王凝之屢屢點頭,不禁笑著問道:“王大郎,你似乎頗有見地,若果真有見識之處,盡可言之!”
王凝之回道:“善!”
然後司馬昱便問王彪之:“還有一事,西府掾郗超以及劉尹之子劉蘇,尚在京口待旨。西府之請,依卿應該如何應對?”
王彪之便答道:“此事已拖延數日,恐再延期下去,將不善矣!”
司馬昱歎息道:“然!”
其實,司馬昱還是定不下主意來。
雖然說王坦之力挺促成使秦,還帶著他去暗中見了這個劉尹之子,可是那天晚上的談話,並沒有讓司馬昱對這個劉蘇放心。
所以司馬昱還在猶豫,又找來王彪之詢問意見。
王彪之說道:“會稽王不欲使秦,便須回絕西府所請,此難為之事也!”
司馬昱點點頭,又說道:“然!”
確實很為難,可是怎麽辦呢?
這時候,
旁聽的王凝之見到叔父和會稽王倆人似乎都很糾結,他的機會來了,便開口說道:“其實不難,事出有因、師出有名,便可以回絕西府!” “事出有因、師出有名?”司馬昱聞言,驚訝地看著王凝之。
王彪之哪裡想得到這個侄子,居然還真把司馬昱的話聽進去了,讓他開口他就開口……這不是胡來嗎?
於是王彪之連忙喝道:“叔平,未讓汝言,退下!”
“且慢……”
司馬昱卻阻止了,對王凝之問道:“莫非王大郎有高見?”
王凝之看了看叔父,見到王彪之不再阻止了,這才說道:“會稽王,劉蘇此人欲使秦,卻未定品,何以入仕耶?會稽王盡可以此為憑,令劉蘇定品然後入仕,方可使之……”
司馬昱搖搖頭,說道:“不妥,若此子入品,豈不是還要使秦?”
王凝之說道:“入品之後,便由朝廷任命,豈由西府調動?會稽王盡可將此人遣出都城,封為縣吏官長,或任期三五年,屆時又如何使秦?”
好一個釜底抽薪!
王凝之這一手,若真成功,那冉操便別想使秦。
可王凝之又說道:“再者,此子能否入品,真由得他麽?”
司馬昱似乎明白了王凝之的意思,他不禁眉頭一皺。
王凝之獻上了辦法,而且這個辦法還真的可以用。
但是,司馬昱卻不怎麽開心。
因為這個辦法,實在是有點陰險了。
在這個文人雅士雅量高致的時代,都講究君子風氣,可是王羲之的這個兒子,卻如此陰險……
最後,司馬昱興致缺缺,也沒有表態會不會采用王凝之的辦法,這場談話便結束。
然後王彪之帶著王凝之回到府中,他立馬屏退左右,對王凝之問道:“叔平,今日在會稽王府中,汝為何多言?”
王凝之聞言,支吾著不敢回答。
王彪之卻是看出來了,說道:“汝欲至劉尹之子於死地耶?”
王凝之大驚,慌忙問道:“叔父何出此言?”
“哼!”王彪之答道:“汝以為某看不出來?獻策毀使秦之某,又讓會稽王令他入品,然後再封為縣官,此乃殺人誅心之詭計也!若劉蘇入品不成,當羞愧而死;若劉蘇入品,再封為縣官長,則汝便有許多手段,可置他於死地!”
想不到這個叔父,慧眼如炬以至於斯……
王凝之沉默了,因為他心中的想法,都被王彪之給看透。
王彪之知道自己猜中了,便搖搖頭,問道:“叔平,你何故如此?”
王凝之望著王彪之的雙眼,四目相對之下,才沉聲答道:“叔父,此人在東山多次戲弄於侄兒,甚至……甚至還與那謝家娘子,頗為密切!”
“謝家娘子?”王彪之聞言笑了,指著王凝之說道:“汝莫慌,仔細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