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之亂,乃是天災為禍,甚於猛虎。
自秦一統天下以來,奠定了天下一統的基礎,建立了帝國的道路,終結了自春秋禮崩樂壞導致的列國紛爭,人們本以為天下就能因此太平。
可是,卻太平不了。
誠然,秦一統天下,便少了諸侯封國之間你來我往的紛爭。
但沒了人為的禍患,卻還有惶惶天災,也能導致大國的分崩離析。
秦末便有百姓揭竿而起,經過楚漢之爭項羽敗軍而自刎,天下歸於劉氏,而八百年後卻因為天災絕糧,導致流民再次作亂,於是大漢帝國也瓦解了。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橫空出世,於是天下響應,聚眾百萬,聲勢浩大。
雖然最後,黃巾軍也敗了,但是這樣一場農民運動的抗爭,卻還是成功地推翻了大漢王朝的統治。
所以,到了東晉,人們已經不敢再輕視流民。
不過現在還好,會稽郡相陸納的府邸外面,只是百來人因為實在是難以活命,便豁出去前來抗議士族不仁,這樣的規模還很小,屬於可以控制的范圍。
但是,這裡是陸納的地盤,要不要控制,也由陸納說了算!
陸納倒是想不到這個劉尹之子,原來還有這樣一手,居然徹底將主動權掌握在了他的手裡,於是當下心中更是歡喜。
不過表面上,陸納也當做是非常驚訝的,他讓那文吏退下,然後看著眾人說道:“流民聚眾鬧事,若是由其發展,恐黃巾之亂複至矣!諸公,莫非爾等現在,還不肯慷慨一點嗎?若不然,陸納也無話可說,但將來本郡民眾若是有任何不滿,便也不能遷怒於我陸納,更不能遷怒於謝氏和劉氏……”
為什麽不能遷怒這幾家人呢?
自然是因為陸納和謝氏還有劉氏,都捐助了錢糧賑災。
陸納的話,就是一個字:狠!
能不狠嗎?
這一番話說出口,便是把這些會稽郡本地士族,都架在火上烤了!
於是,以祝玄之和賀亮為首的會稽郡本地大族全都歎息,再也硬氣不起來了。
見到他們的樣子,冉操便清楚,這一次他們著實得出一番血才行。
頑疾須用猛藥,如今藥效已到,那一切便順其自然好了。
冉操知道,當著他的面,這些士族還是不好低頭的。
所以冉操便主動對陸納抱拳說道:“使君,此事皆因劉蘇而起,鬧成這樣也並非劉蘇的本意。更何況,劉蘇與在座的諸公皆出身高門,所謂的為民請命也著實是得罪人,此非劉蘇所願也!今日,劉蘇想請命使君,不敢說是與在座諸公和解,只是希望能夠由劉蘇前往平息名怒,求得諸公心中,不記恨劉蘇……”
本來,這個時候祝玄之和賀亮等本地士族的人,都已經下不來台了。
可是現在這個他們眼中不對付的劉尹之子,這一切事情的起因和始作俑者劉蘇,卻主動出來請罪求和,並且還願意出面安撫百姓,面對這樣一個橄欖枝,這些士族的人自然是順著階梯便走下來。
陸納點點頭,也再次見識到了這個劉尹之子的老辣。
十幾歲的年齡,為人處世卻如此圓滑有章法,真是世間少有!
話都說成這樣了,誰還能忌恨他來?
當然,或許在場的人中還是有人,覺得他是假惺惺的。
這個人就是祝玄之,但這屬於是兩人之間的私怨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祝氏和劉蘇也就是冉操之間的恩怨,
到現在已經不是一兩句話能解釋清楚的。 可是現在,祝玄之也只能對著這個心中記恨的人賠笑,並且說道:“劉郎君深明大義,不愧是劉尹之子,祝某歎服!”
賀亮也抱拳道:“賀家三郎也歎為觀止,劉郎君若能為我等平息民怒,我等何敢言過?”
這番話說得,賀亮表示很慚愧了。
然後丁氏、孔氏以及魏氏等人,也紛紛表示領了冉操這個人情。
這些人之中,除了一個祝玄之以外,其余的人表現得都很誠心,就祝玄之一個人是虛偽的。
冉操對眾人抱拳,說道:“劉蘇去去便來!”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冉操便由應奴推著,再一次坐著輪椅回到堂中。
陸納坐在主位,對冉操問道:“劉郎君,外面情況如何?”
冉操笑道:“百姓聞士族仁義,深感慚愧,願留石碑以念這一次諸公恩德,名垂青史……”
弄一個紀念石碑,這可是後世非常慣用而且又管用的手段。
特別是對於那些喜歡名聲講究面子的人來說,非常的有效。
所以冉操又拿出了一個殺手鐧!
聽說這些百姓還會立石碑,會稽本郡的士族便都雙眼放光,然後這些人居然一改之前的態度, 紛紛起身向陸納抱拳,說剛才他們是糊塗了。
原來剛才冉操離開之後,這些士族眾人迫於壓力,已經答應陸納每家捐獻五十萬錢資助賑災。
現在聽說了要立石碑,千秋紀念此事,這些家族為了這個名聲,便都豁出去了,紛紛表示願意捐錢百萬。
這下陸納可就糟心了,他攤開雙手說道:“諸公且莫急,聽陸納一言。寒災並不能長久,故而賑災只需要五六百萬錢足矣!你們每家都要捐獻百萬,屆時賑災的款項都上千萬了,那些多出來的錢糧又如何處置?難不成,還讓我落人口實不成!”
陸納反而,擔心錢糧太多,到時候被別人說是他給貪汙了。
雖然陸納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但他卻改變不了這些士族中人的決定。
將來這件事情,可以是要刻在石碑上的,誰又願意自己家族的姓氏,落在別人後面?
所以,沒有任何一家人,願意在這個關頭松口。
陸納無奈,便向冉操問道:“劉郎君,你……你看如何是好?”
沒有主意了,陸納隻好來問冉操。
他自己都沒有覺得,只是短短兩三日,便已經依賴上了這個年輕人。
一旦有事情解決不了,陸納現在就總是想著去問他。
冉操微微一笑,說道:“此事何難?錢糧請使君盡管收下,劉蘇自有計較!而且,也保證可以讓諸公名垂千秋!”
本來是一樁得罪人的事情,可現在卻成了一樁大好事,而且本地士族都心甘情願出錢,還都很感激他了,冉操這一手著實漂亮!